“好師尊,求我,我高興就放過你那些寶貝徒弟。”

少年紅衣如血,融進這幅屍山血海,火燒夜天的景色,他似是癲狂至極,明明含淚的雙眸情愫洶湧,卻又硬生生將其壓下,替換成永無止境的恨妒。

白越將洛神劍搭在雲姎頸側時,那跌在血泊裡,如雪仙紗浮滿汙垢的女子才終於給予了他些反應,可這反應並不大,就像早已喪失生存的意志,只待他一劍封喉,允她解脫。

她到是至此都飄飄若仙,情緒淺淺,可白越要看的是昔日羞辱恥罵他的師尊匍匐在他腳下,哀求他,取悅他,讓他留下她和那幾個廢物的命。

不是這樣的…

白越把洛神劍丟開,猛然蹲下去擒住雲姎的雙頰,一陣刺痛傳至神經,令正在神識裡與天命書交談的雲姎被迫歸神,雙眼對焦觸到白越視線那一刻,不僅雲姎怔住了,連神識裡的天命書都心悚一瞬。

\"神女冕下,我現已無法再取到與司命大人的任何聯絡,聯絡斷開之前他說不能再按照天命內容實行雙死,必須避免冕下死在魔頭手裡,然後,然後…\"

不敢輕舉妄動的雲姎都快被白越盯出花來了,這破書還擱這打啞迷,簡直忍無可忍!

她朝神識裡吼道:\"快點兒啊,再不快點說我真要命喪於此了,到時候上界唯一天生神骨的神女渡劫失敗,帝君拿你是問\"

天命書嚇得一哆嗦,急忙道:\"呼…用神女之愛感化他,達成幸福美滿子孫滿堂結局\"

天命書這句話出來時,伴隨著白越悲鳴的聲音。

“師尊…為何不理我。”

到底還是少年人,即便恨意滔天,可血淋淋的委屈與悲慟的愛意,依舊行於字裡行間。

\"搞什麼!不是說只要按照天命書裡的內容收魔頭為徒然後欺壓打罵,讓他恨之入骨再雙雙以劍刺心便可渡劫成功的嗎!?\"

天命書對此啞然,可頰上又是一痛的雲姎怒吼道:\"你說話啊!還有,為何聯絡不上司命了,那禿子不是天天恨不得抱著你睡覺嗎?!\"

\"冕下,耗子尾汁\"

“?”

“師尊?”

他看著雲姎逐漸轉疑的表情,而疑惑中似乎還夾雜著忿忿慍怒。

“都殺了吧,為師只愛你。”

“?師尊你…”

白越目光由膽戰心寒的赤紅,慢慢有流光閃過,他鬆開她雙頰,指尖似蜻蜓點水般觸了觸她的耳垂,他貼近她,想看清她臉上能說出這句話應該要有的動容,哀慟,可看她眼盛盈盈秋水,眉似淡淡春山,好似說出這句話和說晚膳用什麼沒區別。

但,白越卻因這樣一句無論如何也不會出自真心的話,將那些同亂綠豆裡撿芝麻的混雜心緒,一一棄若敝屣。

他將瘋洋裝在沉靜下,逐字逐句問她。

“師尊,這是想保住那些…廢物嗎?”

她眉似青黛,匯聚天地一色的透明眼眸完勝千萬星華,笑若徐徐春風吹進白越心間,暢暖的愛與蝕骨的恨交纏搏鬥,撕扯他跳動的心臟。

“傻徒弟,你怎的聽不懂呢,為師說的是隻愛你,那些不相干的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雲姎內心獨白:呵,等我渡劫歸位後,定要把司命府,天命書燒個一乾二淨!

白越怔愣了許久,雲姎有些不耐煩,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極了,想快點說服這個小魔頭先讓自已去沐浴更衣。

權衡利弊思索一番後,帶著些許隨性的親了親他的臉頰。

“為師現在髒的很,都是拜你所賜,我要沐浴。”

雲姎能感受到觸於耳廓的手在抖動,白越的唇緊抿貝齒間,他眉宇軒軒,匯聚稠稠玄墨的瞳眸被這一吻無情打散,漸漸清揚皎皎,清晰將她的姣容刻印。

“好…”

他攙扶著雲姎起身,在她欲要抬腳踏上血染玉梯時,一把攬住她的腰肢,打橫抱起。

“地上有屍體,髒,我抱師尊去。”

一抹狐疑爬上雲姎心頭,她自已身上也不乾淨啊,但很快,白越已經抱著她來到昔日共同居住的仙殿前,她也無心再去深想,掙扎著從他懷裡跳下,步入冷清殿內。

半個時辰悄然而過,白越看著款款而來的雲姎,她竟穿了先前從未穿過的,豔麗鮮紅的羅裙。

鑲玉履鞋踏火而來,裙襬勾勒餘燈暖光,不再是清冷謫仙,更像是海棠醉日的攝魄妖女,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

白越一雙眼如極獄枷鎖,不容置喙的囚鎖著她,桎梏著她,那眼底仍情愫湧湧,激濺到要蓋住那陳年累積的恨,他抬起沾滿血汙的玄靴,步步走近,執起她一雙柔荑。

見雲姎笑著,那笑轉盼流光,笑眼波光瀲灩,如冬日裡融化的冰雪,潺潺流進白越的心房,可她唇出語氣又清淡似水,寡寡而談。

“這一身,與你可相配?”

白越嘴角壓不住弧度,只能用手指持續在她掌心畫圈,才得以斂去了點。

“很配。”

維持著笑容的雲姎在神識正如雷腹誹,恨不得現在就撕了那本縮在神識角落裡的天命書。

\"現在殺又不能殺,還要在一堆屍體裡跟他談情說愛,好不容易養黑了之後還得救贖他然後走向幸福大結局,開什麼玩笑?\"

\"你當我是普渡眾生的佛子嗎?\"

天命書哪知道為何司命大人留下那句嚴令後便再也無法與其聯絡,更別說聯絡上界了,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才令大人對它下了死命。

\"唉…神女冕下,您怪我也無用,現下只有趕快達成結局歸位上界\"

雲姎幾度變化的神情白越看在眼裡,從憤怒到無可奈何,再到心如死灰,他自然而然的將自已代入影響她神情的罪魁禍首。

一股無名怒意席捲而來,捏著她的手逐漸用力,直到雲姎嘶出聲,他才稍稍鬆了力道。

瘋子就是瘋子,給予多少愛都是瘋子,雲姎不著痕跡的斂去所有神情,延續方才那般如沐春風的笑容。

“那麼,白越,如今宗門除我和我的幾個弟子之外,已被你屠盡…”

“師尊還是想救他們嗎?”

戾氣自虛空中來,壓的雲姎喘不上氣,她垂眸藏起那一絲不為人知的殺意,就著被他緊握在掌心的柔荑,靠進他灼燙胸懷。

在白越驚詫間,她說:“我若是想救他們,剛剛吻你的時候便該提條件了,白越,從前種種,皆是我雲姎一已之錯,我願意彌補償還。”

“宗門欺辱你的過錯,包括那幾個弟子,你都可以殺之為快,而我雲姎的過錯,會用我的餘生來一一償還,你可以像我昔日對待你那般對待我,也可以遵從本心,但…”

“但是什麼?”淚水續在眼眶,極力去壓抑讓它不要沒出息的掉下來,他的師尊,他又恨又偏要愛的人,居然說,會用餘生來償還對他的過錯。

“但是你最後得娶我,然後和我生幾個孩子,最好龍鳳胎吧,這樣感覺幸福些。”

“?”

戾氣轟然而散,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少年羞赧著聚在耳廓與俊容上的紅暈。

“?你問號什麼,你不是心悅我嗎,那我便坦白了和你說啊。”

“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不滿意的樣子,那就如此說定了。”

說罷,雲姎將手從他掌心抽出,作勢在鼻前揮了揮。

“這裡髒死了,到處是血腥味,還有我那一二三弟子也不知被你弄到哪裡去了,要殺就快點殺,我還怕他們來找我救他們呢。”

還在回味方才那股心動,掌心便陡然一空,白越像個怨夫似的,再次走近她身旁,固執的牽過她的手。

“好,我都聽你的!”

雲姎神識:\"所以?不是吧,不是,天命書,你確定他是那個,被上界神呼其傳的大魔頭轉世嗎,沒搞錯吧,這麼好哄?\"

\"冕下,不是魔頭好哄,是他心悅您才好哄啊\"

雲姎剛要反駁天命書,腳下便徒然騰空,楚腰一緊,竟是又被白越打橫抱起。

“地上髒,我抱你走。”

她覺得好笑,想必沉睡於魔淵的大魔頭死也想不到,為他魔魂轉世的小魔頭,會放低自已的一切姿態,小心翼翼,熾如烈陽般去愛一個上界神女吧。

不過,關於小魔頭為何喜歡她這一疑惑說來她也不知,明明自按照天命內容收他為徒後,她的確是履行了一個惡師該做的事,她雖沒有動手打過他,但是她慫恿弟子羞辱他,欺負他,她將極致的冷淡與厭惡用過之而無不及,她任由宗門其餘人驅使他,任憑宗門欺辱他,她將此生最大的惡意都用在他身上,他該是恨不得要將她千刀萬剮才是,可他的確恨不得殺了她這個師尊,卻又新芽逢春,撕裂出了蝕骨鑽心的愛。

其中細節,雲姎也記不太清了,或許,有她疏忽的時候,比如生辰時煮多了麵條,一二三弟子都不在,只能盛給他解決。

又或許,是後山練劍時,見那柄洛神劍在他手中胡亂揮舞實在暴殄天物,於是隻身上前,虛握住他的手臂,教了他自入門後第一套劍法。

又或許是…太多太多了,說來可笑,明明是推他入深淵的最沉重一座青山,他卻僅因這些小恩小惠便視青山嫵媚。

可對那樣一個從未接觸過善意的小魔頭來說,就算那是自惡中出土的,不算善意的善意,也是他在人潮跌宕中,求而不得,心神嚮往的珍寶。

雲姎有些累了,竟在白越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他殺進宗門時要虛與委蛇同他打架,還必須不能打過,只能甘拜下風,她裝的可累死了,借他懷抱睡一會兒,她理所應當。

白越將血光渲染,屍骸遍野的宗門甩在身後,他抱著熟睡的師尊走出那令他屈辱半生的地帶,徒然眸光鮮紅一閃,身後曾危巖壯觀的宗門,頓時炸成廢墟。

他給雲姎下了敝聽咒,腳步停在焦草小道上,不厭其煩的用貪狼的目光描摹雲姎的面容,直至夜水盡,天光似要乍現,粘膩的視線終於從懷中人的臉蛋移開,他看向前方宛轉崎嶇的山間小道,抬步向前。

日上三竿的陽光砸進窗欞,融成幾縷灑在室內書案旁早已燃盡的紅燭上,灑在緊閉著的暗沉灰紅的床幔上。

一隻白如瑕玉,纖如橡枝的手拽住那光一角,扯下疊疊帷幔。

幔後女子睡眼惺忪,三千青絲懶懶搭在半裹香肩,接觸到陽光的那一刻,光束直直穿進那雙眼睛,那光束好似在眼中有了形狀,依戀著不願離去,身上薄層紅裙如火焰灼燒燒得白皙肌膚更近乎透明。

\"神女冕下,小魔頭將您帶到了山下一間客棧裡\"

雲姎赤足落在被陽光照暖的地面,走至房門前,柔荑輕輕一推,鋪天蓋地的喧鬧鑽入耳膜。

“掌櫃的,今晨那堂而皇之抱著娘子來要房間的人給了多少銀子?”

“小二來碗陽春麵,不要蔥。”

臺前掌櫃從袖中摸出幾顆上品靈石,那笑可是諂媚。

“給什麼銀子,人家給的可是靈石,現在仙門式微,能給出這麼多上品靈石,那人身份絕對不簡單,既是大門派出來的,抱著娘子招搖過市我們也沒資格說他什麼。”

“掌櫃的,老子的酒呢!”

“到是你,可別怠慢了貴客,否則他一個不高興要把咱們客棧夷為平地,看我不弄死你。”

那同掌櫃交談的小二被這麼一嚇,連連點頭哈腰去準備膳食了。

“……”

雲姎用力將房門甩上,唇角抽搐著的尬笑在訴說她的怒意,這個魔頭是沒有腦子嗎,不知把她喊醒竟是生生抱著她來開房間!?

“呼…”

她深吸一口氣,足鋒一轉,落座在室內梳妝檯前,到底是小客棧,服務總是不周到的,妝臺上除放置了一把小木梳外就只有一臺銅鏡,而云姎自已先前簪在髮髻的紅翠流蘇釵已不見蹤影,她可不喜披頭散髮,於是,纖指拿起那柄小木梳打算挽個簡單的馬尾。

\"冕下,小魔頭不會將您那支好釵拿去當了吧?\"

臺前人正轉出一束青絲要當作發繩,聞言也不由嗤笑。

\"不會,你沒聽見那吵死人的掌櫃和小二說的麼,他能拿出上品靈石交易,還惦記我那支釵子的錢不成?\"

\"可,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害得您只能以髮束發\"

雲姎沒回答,而是十指靈活翻轉,幾息之後。

“大功告成。”

銅鏡前,雲姎如瀑的青絲將將束起高高馬尾,鬢邊碎髮長至下顎,試看她貌本如曲池芙蕖更甚白玉猶冷,此刻也因髮型轉變而颯爽英姿更似翩翩公子。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她抬目望去,是視線如鎖,眸光怔忡的白越。

他不再是鮮紅滿身,而是著一身月牙白春衫,額前碎髮八九分在眼睛雙邊,烏髮編成小辮,僅用一根鵝黃色綢帶系在腦後,懷中還抱著一箱金銀首飾,珊瑚珠釵。

雲姎內心獨白:“他哪來那麼多靈石揮霍?!”

那堆俗物下,還壓著一件月白色廣袖春衫裙,看料子,應是上好的軟煙羅,雖款式與顏色與他身上那件相配,卻在布料上,與之好上不少。

\"神女冕下,小魔頭好捨得啊,聽聞人間的軟煙羅只提供給皇室,他是哪裡得來的?\"

雲姎伸手輕輕撥弄著箱中物什,如此闊綽,到真叫人有些懷疑了。

“師尊向來喜愛白色,不必為與我相襯而曲意逢迎,師尊可以著喜歡的衣裳,我可以…去襯師尊。”

雲姎靜默一瞬,巧笑倩兮,抬眸迎接白越射下的目光,那眸中的怔忡早已褪去,只留下佯裝的鎮靜與快要破靜而出的期待。

“師尊可有喜歡的,都可拿去。”

雲姎一手撐在妝臺上託著腦袋,一手在箱中挑挑揀揀,她每翻動一下,白越的神情便緊張一分,生怕她不喜歡。

“這個吧。”

白越只見他的師尊將放置在旮旯裡的一團雪色毛球捧在手心,她起手顛了顛,那毛球間鑲嵌的兩根細長菱狀流蘇便隨著顛簸的頻率響了兩聲。

“師尊喜歡這個?”

那是白越買金簪時店家硬塞給他的贈品他的師尊,怎麼能用廉價的贈品呢。

他似乎有些失望,語氣中帶著極力壓制的不滿:“看來師尊不僅淪落至此,連眼光都不如從前高,這些粗造普物也能入你的眼。”

捧著那團“粗造普物”的雲姎兩道黛眉輕挑,故作漫不經心。

“為師喜愛流蘇釵你是知道的,從門中戴出的那支紅翠流蘇釵應當是掉了,這箱子裡多是些黃白俗物,也就這球看著還不錯。”

當雲姎提到紅翠流蘇釵時,白越的神情有一瞬不自然,忿忿將那盒首飾箱置在妝臺上。

“師尊別忘了如今的處境。”

他說罷這句話之後便甩門而出,只留雲姎在臺前怒翻白眼。

\"我就知道是他拿的,那可是我從上界帶下來的好釵,還有,他那話說的什麼意思,怎麼,不讚他挑選的東西好就變臉?\"

天命書哪敢多嘴啊,自顧自縮在神識一角兒,默默感嘆悲催的書生。

不過,也沒讓雲姎埋怨太久,白越便去而復返。

“師尊,記得將那身衣裳穿上,下來用午膳。”

雲姎並沒有給予他回應,只是悠哉悠哉將雪色毛團拿至發頂,尋思簪哪裡會比較合適。

白越沒有得到她準確的回應,方才積攢的不悅逐漸放大為實質,一雙朗目又被稠墨佔領,浮起點點猩紅。

就該殺了她的,一點也不聽話,一點也不懂他的苦心!

木門又是被大力甩上,周邊都似隱隱震動剎那,惹得雲姎簪毛團的手一轉,高束的馬尾便盡數散落。

“還真是喜怒無常,這才像了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大魔頭。”

不知為何,白越這般性子,到叫雲姎忘卻了方才的怒火攻心,她唇邊淺淺噙笑,指尖拂開堆堆俗物,勾起那件由軟煙羅裁製而成的,月白色春衫。

一樓,白越落座於最靠窗邊的桌前,早已擺好了兩碗熱騰騰的陽春麵,桌前人卻不動筷,只是兩指捏著酒杯,緊了又緊,鬆了又松。

雲姎推門而出,行至廊前時,視線往下,看見的便是正神遊的白越,因位置緣故,透過窗欞灑下的光暈令鵝黃髮繩在烏髮間熠熠生輝,而他的眼中那一點為魔種印記的紅,於光的映襯下,恰似火桑花盈盈。

在那般喧鬧的環境,他神態安閒,獨坐窗外水寒江靜,車水馬龍前,塵世在他眉間相擁,不比那無雙公子,卻也稱一聲只應見畫。

“白越。”

視線中的人仰頭,兩兩相望間,白越看見,她著月白衣裳,頭綰雪團銀簪,珍珠耳墜流光溢彩,菱狀流蘇順青絲而下,萬般風月,且為她一一退避。

突然一個念頭在白越腦海閃過,為何心悅師尊呢?

大概是某天,月光灑落在練武臺上,可見清暉餘落,他藏在那棵活了百年的橡樹後,此刻微風穿過樹葉,喚起沙沙蟬鳴,有人提劍而至,緩步登臺。

近距離通常會模糊掉人身上的光環,明明是日日與他冷眼相待之人,忽然在這般場景下遠遠一望,似有一種攝魄的魅力,他看見,她手中有劍影搖擺,凜光在她瞳眸中閃現,她在每一個衣袂翻飛的瞬間都楚楚動人。

又大概是,他拖著早已被修煉至破銅爛鐵的繡刀行進她屋中時,我看見她坐在案前,那時已過夜半,屋舍昏暗,紅燭倒映在她眼中,竟蓋過那萬年霜雪。

她案上有一柄通體雪色,刻有半節洛神賦的長劍,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偶然間瞥見她正在讀的書,那一頁早讀到末尾,還未等來得及知曉那頁中一字,那柄僅僅窺視了一眼的劍,便扔至他腳邊。

他也只抬頭看了她半眼,頃刻間,心中大雪崩落,燭火月色再無顏色,只看見她嘴唇微動,她說:“洛神劍,賞你了。”

太多太多了,他恨她,卻也,沒有辦法將這恨凌駕於愛她之上,萬般悸動,都藏於千千萬萬個瞬間,都藏於,妒恨滿盈的心間。

“白越,天花板好看嗎?”

原是出神時,師尊早已坐在他面前,執起一雙筷子戳了戳他的臉頰。

白越連忙擺正腦袋,輕咳兩聲,似乎想化解這點尷尬。

“師尊莫要與我說風涼話,現在,我才是把住你命脈之人。”

雲姎自是充耳不聞,鬧騰了這麼久,她早就餓了,雖說神仙不必進五穀,但不知是不是因為被踹下界渡劫的緣故,身體也同凡人一般需要三餐三急,再者下界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不飲食休憩可不成。

見她吃的開心,白越也不予計較,想著找點話同她說,他目光定向自已面前那碗陽春麵,似是想到什麼,笑問:“師尊可還記得,我生辰時,你曾贈我一碗陽春麵,雖然,那碗麵已涼透發稠,但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陽春麵,也是,第一次在生辰時,有人為我煮麵…。”

神識裡的天命書聞言瞬間沸騰起來,一個勁亂蹦。

\"喔喔喔喔喔!原來如此,您和小魔頭竟是同一天生辰,還把您不小心煮多的麵條當作是隻為他煮的,這點施捨對於從小便被視為不祥之兆出生的小魔頭是極至的奢侈,所以他才會劍走偏鋒愛上了您!\"

雲姎吃麵的動作一頓,她抬眸注視那雙恐要暖光溢位的眼睛,帶著已惑了許久的疑問,好像終於了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問出口。

\"難道所謂救贖,便是讓他愛上我,那那剩下的,就只有成親生子,達成幸福圓滿大結局了對吧\"

\"不是,雖說他愛您是促成結局最主要的一件事,但他作為魔頭的轉世,從小受盡的侮辱與冷眼已成定局,那抹黑暗牢牢栓在五臟六腑,篆刻在骨髓深處,還有對您滋生恨意的那根刺,久久不能拔除\"

\"所謂救贖,是要他從過去的錯誤與罪過,邪惡中被拯救出來的過程,使他不再受童年陰影或記憶懲罰之苦,不再自困於那塵封的,卑劣的過往中,不再因您從前種種而滋生恨意,簡單來說,你要讓他釋懷,讓他走向光明大道\"

好笑,還光明大道,這小魔頭的凡人之軀早已墮魔了,現在那雙眼睛,仍舊佈滿惡念。

“師尊為何又不理我?”

還是個小怨夫,雲姎彎唇,左手肘撐在桌面上,掌心託著臉蛋,右手則掠過狹窄桌面,勾了勾他的下巴。

白越的耳垂肉眼可見的紅欲滴血,面上卻強作鎮靜,若忽略雲姎眼中那一攤無波汪水,凜凜冰雪,到真像是小夫妻倆在打情罵俏。

可這樣的眼神落在白越眼裡,便是剛升起的火焰被一窪冷水澆滅,他拍開雲姎作亂的手,那恨又在蠢蠢欲動,令識海中的洛神劍殺意波動。

“呵,師尊這是做甚?”

雲姎訕訕將被拍開的手收回廣袖中,也不惱,只悠悠道:“為師做過的事,自然記得,別胡思亂想了,快些吃麵,都要涼透了。”

少年垂下注視她的眸子,慕名而來的委屈似已砸入沉靜湖面,激起層層漣漪,他終於不再執拗於追尋她口中的答案,而是執起筷子,一口一口將那碗陽春麵消滅乾淨後,苦澀的笑容浮在本該清風朗月的面上,原來這般對望,竟也算是貪歡,良久,他對她說:“去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

“去哪?”

“帶你回家。”

雲姎同他走在鬧街小道上,神識裡卻在與天命書交流。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讓他把對我的那些恨意都消散殆盡,還要讓他將過去黑暗釋懷?\"

\"差不多\"

\"那我怎知他恨不恨釋沒釋懷啊,若直接問的話得到的答案定不是真實的吧\"

\"關於這個問題司命大人在失聯前說了他說待到小魔頭肯將心中的那些不堪剝開一一呈現在您面前,還能把您對他所作所為輕描淡寫的與您交談的話,那便是救贖成功了,然後再完成子孫滿堂幸福大結局便可\"

雲姎聽著神識內,天命書的話,這廂輕握白越的手,她纏繞指間,她言笑晏晏,傾城如一夢,傾覆在眼前,馬車從她身旁掠過,忽然,只道這瞬間飄渺似雲,彷彿風吹過,雲將悠悠轉走。

“師尊。”

“嗯?”

“我好恨你啊。”

“?”

搞什麼,難道是她笑的還不夠溫柔可人嗎,還是此情此景不夠浪漫,剛要駁回去,熱鬧瞬息轉變,街邊攤販便驚恐收鋪,路上行人落荒而逃,方才掠過去的馬車徑直被一坨白肉狀體掄起,砸向先前那間客棧。

“妖…妖怪啊!”

“有妖怪!有妖怪啊!”

“鎮裡怎麼會有妖怪!這裡不是仙門的管轄之地嗎,怎麼會有妖怪!?”

回眸望去,馬車裡的人頭裂骨露,血濺當場,熙攘人群慌亂叫喊,一窩蜂朝雲姎身旁撞。

“太歲?”

白越伸手緊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到屋頂遠離失措人海。

“師尊認識這個妖怪嗎,師尊想管?”

“太歲是中土肉塊,是為大凶,若無人挖掘怎會行於土上,此事過於蹊蹺,我需得去看看。”

雲姎履鞋剛凝氣準備跳去太歲旁,手腕便被白越狠狠一拽圈回懷抱。

“你是瘋了嗎?!你知道是大凶還去冒險,嫌我傷你傷的還不夠深,要再去添新傷嗎?”

耳畔是徹響的喧譁,和白越擔憂的怒吼雲姎無奈,來不及多和他解釋,袖中不知何時鑽出一張瞬移符,就那麼消失在白越懷中。

街道上的百姓早已東奔西逃,此時見不到一個人影,只那團白色肉團上空,漂浮著恍若神妃仙子的身影。

\"我記得太歲早就被上界收錄進妖怪志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神識裡的天命書拼命查閱身上寫有的資料,可它到底只是撰寫天命的書,無法給雲姎帶來任何理論上的幫助。

\"定是上界出事了!而且,我曾試圖感應在下界的地仙時,才發現,這九天十地神格微弱的可憐,唯一正閃爍的只有冕下您的神格!\"

雲姎還是頭一次露出秀眉緊蹙的憂愁表情,神格微弱,這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這上界天神,恐怕凶多吉少。

她復一閉眼,摒棄潮湧入海的雜亂思緒掛在腰間的奈何鈴因風作響,鑲在鈴下的短綾無限延長,浮動飄忽似迴風旋雪,纏繞她十指之間。

雲姎周身氣勁翻湧,眉間一點絳紅若隱若現。

“無輒,起九宮八卦陣。”

無輒綾迅猛向前,身長百米圈住正蠕動向前的太歲,白光直通九霄雲外,風雲攪動間,雲姎以氣畫陣,那陣法閃現在那束白光之上,垂直向下與無輒綾重合,只聽那太歲哀嚎一聲,雙目赤紅似有千絲扎刺。

\"神女冕下,是有人在操控這隻太歲!\"

傳聞妖界有一秘術,便是在怪物眼中種下千絲紅線,以在不遠處操控其作惡\"

\"冕下,快退開!\"

九宮八卦陣應聲而碎,強大的濁氣衝撞已身形不穩的雲姎直直朝地面砸去。

“師尊!”

來人像之前的每一次那般,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穩穩站定在地。

“師尊…你還好嗎?”

“有沒有受傷?”

雲姎見他眉宇間如何也化不開的擔憂,一時間啞然,可還不等她整理好措辭回答他,那太歲之上,便傳來一道人聲:“神女冕下,別來無恙啊。”

未曾見其面容,青衣先入雙眼,暮發披散肩頭,紅繩墜於耳垂,妖治豔絕,鳳眸輕挑,踏血絲而來,逐漸清晰,他右眼借半片琉璃鏡視物,左眼皮緊閉,但見皮下眼珠轉溜直望靠在白越懷中的雲姎。

而他身前漂浮著的,正是那本已被上界收錄完整的妖怪志。

“清和?”

“妖怪志怎麼會在你手裡,那是妖界早早便獻給天界的易品,你們妖界…是打算叛變嗎?!”

雲姎心中警鈴大作,勢要扒開白越緊箍在腰肢的手衝上前,可越是用力,那雙手便收的更緊。

“白越,你給我放開。”

“師尊,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神女,什麼妖界天界,什麼上界,那妖怪和那個人一看就不出自凡間,你又為何會認識!”

作為魔魂轉世的白越,自出生起便在凡間,陰差陽錯得到機緣拜入青山宗成為雲姎座下弟子後,受盡冷眼與屈辱的他沒有在雲姎那兒學到半點關於這九天十地的知識,哪怕是尋常凡人也知道有上界的存在,天神的存在,可白越一生至今,從不曾融入巍巍凡塵。

雲姎的忍耐程度已瀕臨至限,她極力去放軟自已的語氣。

“阿越,此事為師之後會跟你解釋,你先放開。”

雲姎喊了昔日從未喊過的稱呼,希望他能識相一點,一邊去自已哄自已,也果真如雲姎所想,白越漸漸鬆開了緊箍在她腰肢的手臂,卻並未離去,而是走到她身旁,洛神劍出,他笑看她。

“既如此,那我便助師尊一臂之力。”

那名喚作清和的妖族將視線放在白越臉上,他指尖翻動頁頁妖怪志,每翻一次太歲便哀嚎一聲。

“喲,來下界凡間這一遭,到是收穫不少,神女冕下還找了個走狗,不過…這小雜蟲似乎是個魔,還很眼熟…”

雲姎側身擋在白越身前,柔荑輕揮,那在太歲旁躺平的無輒綾便悠悠襲來,成螺旋狀捆在雲姎藕臂。

“不想死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哼,神女冕下,死到臨頭,回答你也聽不見了…。”

剎那,清和話音未落,血紅色的戾氣聚合成一道道無形劍影,那威力無窮,直教白色肉團切裂成兩半,血泡翻滾在那兩塊肉之間,汙血盡數濺於他臉龐。

白越隻身上前,劍指已落在地面的清和他眸中猩紅再度洶湧,唇瓣盪開惡劣的笑。

“你說…誰死到臨頭?”

清和的目光盪開點點興味,拿過那本浮空的妖怪志,開啟這柄洛神劍。

“劍不錯,瞧來神女冕下也是捨得。”

他悠哉悠哉掠過白越,行至雲姎面前,白越正要回身以劍刺去,卻被雲姎一吼停住。

“你鬥不過他,我有事要和他談。”

白越那小委屈勁又上來了,明明他現在才是上位者,為何還是要看師尊臉色行事?!

雲姎可不知他心裡的小九九,她看著曾經可以稱作玩伴的獨眼妖族,嗤笑出聲:“我記得,你以前可是…”

雲姎舉起兩隻手,各伸出一根食指在美眸前晃悠。

“有兩隻眼睛。”

清和神色淡淡,那金黃的圓瞳在這雜亂街巷只倒映了她一人,他久久不言語,好像思緒已神遊天外,以舊人之身,去看上界舊事。

白越受不了他這般盯著他的師尊看,於是走到雲姎身後,再次以雙臂作鎖緊扣她楚腰。

“有什麼話就快說。”

“呵呵,神女冕下想必在這下界凡間過的不錯,又或許,冕下多多少少也探知到了,上界發生了何事吧?”

雲姎渾身驚抖,一雙瞳眸一瞬不瞬洞穿清和的面龐,那是白越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可稱恐慌的神色,他的師尊從來都是世淡情薄,眼前無物的人,又怎會露出此等表情呢,但他又很快懂了,即便心冷似磐石,也會有在意之事,不露情緒,只是在意的事,還未出現罷了。

白越在悄悄落寞,而這邊的雲姎,卻是在清和提到司命時,心牆驟然崩塌。

“司命府那個老傢伙近來丟了一本書,說來好笑,他們打進天界時,那老傢伙即便神骨生生被剜除,都不曾說出神女和天命書的下落,冕下或許還不知道,為何只有您這一顆神格尚未黯淡吧…”

“你說…什麼?”

神骨被剜除,與凡人剔骨之刑相似,並且疼痛更甚於前者,被剜去神骨的天神,油盡燈枯,在疼痛折磨中泯滅。

“神女冕下,整個上界,以妖界為首靈界為輔,乃至大大小小的上界種族,都整裝待發,正在對神界進行一遍遍,一遍遍的侵略,找不到神女和天命書一日,便侵略一日。”

“哦,對了,神殿似乎,還養著些手無寸鐵的凡人吧?”

“清和!”

雲姎猛然掙脫白越的雙臂,纏繞於藕臂間的無輒被她緊緊扼在清和脖頸,卻也扼不住他繼續將句句荊棘毫不留情刺進雲姎方寸。

“還有,換作凡間的話,就是那老不死的帝君,到神格黯淡無光,將將隕落時都不願意將親手養大的,我們的神女冕下推出去啊,哈哈哈哈,他隕落前那痛苦的表情我想神女冕下一輩子都體會不到吧,畢竟您是天生神骨的神女啊,是你們天界將眾族踩在腳下的籌碼!”

無輒綾緩緩收緊,雲姎垂著腦袋,看不清神色,而插不上話的白越無措的抓住雲姎的衣襬,卻又被她無情甩開。

白越:我申請退出群聊

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淒涼,但很快消失不見,似不願被人察覺。

“那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要特意來告訴我這些…。”

清和笑的癲狂,彷彿他從未如此暢快過。

“如你所見,天界還是有識時務者,告知了神女攜天命書下界渡劫。”

他那隻冰涼刺骨的手緩緩撫上抓著無輒綾扼住他喉間的柔荑,看不盡的哀意腐朽在他眸中。

“所以,我才終於能,再次看見你啊。”

“撒開你的髒手。”

白越鮮紅一片的眸中戾氣轟然沸騰,死死拽住清和撫在雲姎手臂上的那隻手,師尊未說話前,他不敢貿然對這妖物動手,可是他的師尊,為何被激怒成這樣還是不肯動手殺了他呢!

“若真如你所說,妖界妖族那些老東西想將我同天命書抓回去,是必不可能派你隻身前來的,還有,天神神格黯淡是天神隕落的前兆,按你說的,司命神格失去光芒,那天命書又怎會安然無恙,帝君隕落我又為何會毫無察覺。”

雲姎緩緩抬眸,她沉靜注視著他。

“清和,我是帝君親手養大的,他神格五珠早便割捨下一珠藏於我奈何鈴中,你說帝君將將隕落,那為何這珠神格依舊在鈴間閃耀,你故意拿帝君和司命的事來激怒我,到底想做什麼?”

仙古時,天界帝君在祭天台撿到一個女嬰,那女嬰周身隱隱現九天大道之氣脈,眉間由天雷閃刻下一道天神印記。

天界神族並不是一出生就是天神,大多隻是受天道滋養的小仙,少部分能修煉出神骨,令神格連珠,也就是神殿祭天台上空的神星盤,至少兩星連珠的神族才能入主神殿被稱作神明,後才有了維繫上界各族與下界的各個神官,天神們各司其職,春秋替換。

但天界自帝君帶回那個天生神骨,神格直連五珠的女嬰後,神族的地位便在上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眾人都說那女嬰是天道之子,然天道是崇高的,至高無上的,她被冠以神女之名,受上界眾族敬仰寵愛,但帝君翻遍上界的詞典,也只夠給她取一個雲姎的名字。

帝君說,浩意坐盈此,月華殊未央,此夜未央,但帝君愣是把央,改成了姎,對此他的說辭是:“吾聽下界凡間給女娃起名都要帶一個女字旁,咱們姎姎也是女娃,帶個女字不過分吧。”

當時的司命還未因人間的天命繁瑣事而禿頭,還能稱得上一句丰神俊朗,大概是丰神俊朗吧,雲姎記不得了,只記得後來的禿頭司命拖著滿身傷痕來到她殿中,他懷中是小心翼翼護著的奈何鈴和無輒綾,不過雲姎嫌帶兩個麻煩,便把他們鑲在了一起。

她在上界時,玩伴其實也不少,但她最討厭的就是妖界狐族那個壞狐狸,他那為數不多的尾巴一得空就往雲姎身上纏,自小集上界萬般殊榮長大的雲姎哪能就這麼忍氣吞聲,於是她輕輕揮動無輒綾,趁他讀書讀睡著時偷偷將他雙眼帶著的那兩片玻璃鏡弄碎了,以至於每次她來找他的時候,他只有一隻眼睛能看見她。

神族的人總說,她能撥開積雪尋找初春的痕跡,點亮燈火,延續白日,雲姎到現在也不懂,明明神殿就是永夙無夜的啊,那為何要說,她可延續這白日呢?

可有一天,她說她羨慕下界眾生的安詳寧靜,羨慕下界的青山白鶴,因著上界萬物都是有靈的,下界,更像是在凝神沉思。

帝君聞言摸了摸她的腦袋,廣袖輕輕一揮,只見那厚厚層雲散去,天光自雲層中來,九天之下,青山覆蓋著白雪,雪光照亮了南面的天。

再之後,便是和天命書被踹下凡渡劫去了,說是渡劫吧,也就是按照天命書上的內容走劇情罷了,直至現在。

清和默了須臾,輕咳兩聲,看來雲姎在凡間這些時間,變的沒有那麼不懂人情世故了,也不虧他那麼賣力的為了不被父親施下的禁言令察覺而演的戲。

“神女冕下,你先別激動,其他的我不能說,族長給我下了禁言令,不過我還是勸你帶著你這位小雜蟲趕快離開凡間的好。”

白越被晾在一旁許久了,漲了滿腔的情緒找不到宣洩口,便只能朝著清和吼。

“我還要帶師尊回家,既然你沒有打架的準備,那請恕我們不奉陪。”

可憐白越剛要去牽過雲姎的手,她便搶先一步將無輒綾收回奈何鈴,雙手也隨之匿進春衫廣袖。

脖頸被鬆了禁制的清和將妖怪志往空中一拋,紫光閃過,那被白越切成兩半血肉模糊的太歲便被收錄其中。

“我知道神女冕下現在肯定滿腦子問號我能找到你的行蹤,保不準上界其他人也能找到,禁言令是有探查距離的,你們跟我走,我才能毫無顧忌的解釋清楚。”

“好,走吧。”

裝了許久死的天命書在神識裡弱弱道:\"喂喂喂,冕下,你是不是答應的有點快\"

千行陣啟動前,清和就著那隻帶著琉璃鏡的獨眼與雲姎的目光相觸,看她眼中行跡,芳草未歇,清和風撫過,本想再看的久一點,可她身後那隻小雜蟲如烈焰般的視線實在灼人,罷了,往後再看也是一樣的。

“清和,千行陣中遮蔽世外,我不求你多說,但你可以告訴我,上界到底發生了何事,天界又是做了什麼令上界共憤的事,要被趕盡殺絕…徒遭背叛。”

雲姎說這話時,眼眸揹著陽光,明明滅滅,那眼中倒映著的廣空山海也隨之淡然,耳畔的長風絮亂,一下一下吹打著她那方寸之地,可清河沒有看她,只是朝她飛近了點兒。

他問:“你以為的天界是怎樣的?”

“白晝無邊,潔淨危嚴。”

“那人呢?”

雲姎垂眸思量片刻:“人嘛,也同這凡塵,多是俗人。”

“如何說?”

“小仙熙熙攘攘,為那碎銀幾兩,神官風風火火,只怕歲月滄桑,帝君縱情逍遙,也煩被瑣碎填窗,司命掌管天命,卻也,改不了天命。”

“神其實也同下界眾生一樣,想要諸事順遂,想要否極泰來,神族與其他種族唯一不同的,也許是天道正統,聖潔的傳承這一點吧,不過拋開這些,只論好壞,那他們也是對我極好的人。”

“那是對你,沒有人會對神女冕下不好。”

“你除外?”

清河哂笑:“雲姎,你猜我為何只剩下一隻眼睛了?”

“為何?”

“在你不知無輒綾的威力前,將它伸向我的眼睛,後果如何,我想你該知道的。”

雲姎聞言,透色瞳眸微微一怔,她的思緒飄向久遠的從前,自那以後,他的確是只用獨眼視人。

“真是我害的你瞎了一隻眼?”

“呵呵(ꄱੈˍꄱੈ) ,怎麼,不想承認嗎?”

或許這交談聲比電閃雷鳴還要刺耳,看著二人交談的身影,洛神劍的意志隨主而動,它靜悄悄顯現在他的手中,此刻有微風吹拂,但那雙靜靜注視著雲姎的眼睛裡,有什麼呢?

有不甘嗎,有憤怒嗎,有自嘲嗎,有諷刺嗎,應當都是有的,但這些情緒遠遠比不上欲燎原的火,欲煽動的風,欲噴湧而出的泉水,可不管是何等複雜的情緒,他都可依照他的性子,執洛神劍去逐步切碎。

但他今日知道了,他的師尊來自所謂的上界,而那個清和,是師尊在上界很好的朋友,他們談論的也是上界,一說到上界的事情,他的師尊情緒便是真實的,這是跟他在一起時所沒有的真實,好像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溝壑,即便殺意洶湧,醋意沖天,都只能續在眼眶那一灘汪洋,順流而下。

“白越,你…你怎麼哭了?”

還沉浸在自我思想裡的白越聞聲一驚,連忙抬手擦去眼角那不慎滑落的淚,急忙解釋道:“風進眼睛了,師尊不會真以為我哭了吧,真是可笑。”

清和將千行陣收回,三人落在了臨近下界魔淵的地帶,隨後一聲嗤笑將白越拙劣的掩飾震碎。

“沒出息,我又不會將你的師尊搶走。”

“我都說了我沒哭,你找死嗎!?”

雲姎無奈扶額,同神識裡的天命書腹誹道:\"我現在憂心的很,小魔頭怎變的這麼不聽話\"

天命書於是上下動了動,就當作點了頭

\"的確,果真像怨夫,那能怎麼辦,神女冕下,好好哄吧\"

她嘆了口濁氣,雖面上仍是笑著的,可兩條黛眉的弧度在宣告憂愁。

他的師尊,原來也可以如此鮮活。

雲姎牽住了白越的手,忽略他微僵的動作,正想問清和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只見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兩疊交握的手,當察覺雲姎視線時才不緊不慢的收回。

“當真要乾站著聊天,我可不習慣,需得找一個合適的地帶。”

話音剛落,清河便自顧自朝前方踱步而去。

雲姎唇角抽搐兩下,眼中冷意泛泛,她鬆開白越,雙手交疊抱在胸前,腰帶上垂掛著的奈何鈴輕響,在這魔淵無邊夜色裡清脆悅耳。

“白越,到你老家了。”

還在為雲姎主動牽他手而悸動的白越聞言,思緒驟然轉出,他有些茫然的看著雲姎。

“什麼老家?我的老家在清水縣。”

完蛋,忘記他現在是肉體凡胎,僅僅只墮魔未塑造魔身的小魔頭,他就算知曉魔淵,肯定也沒來過。

\"神女冕下,再這麼口無遮攔下去,我恐怕也要被你捅出來了!!\"

\"剛剛是意外,我自有分寸\"

雲姎抽出一隻柔荑,指尖隨意的劃白越耳垂,她眉目神情淡淡,似方才只是無心之語。

“當我沒說,走吧,跟上他。”

白越跟在雲姎的身後,晚夜風萬里,吹拂枯草,他望著她的背影,匿在烏雲之後的彎月將如銀光束灑落於她髮髻上那團雪色毛球上,靜凝須臾,白越伸出手,接住那從她身旁溢位的一點月光。

岩石自然搭建的洞口內,少許樹枝點燃藍火堆在中央,有三人圍在篝火旁。

“上界,顧名思義,天上的世界。”

“而我,便是那上界最尊貴的,神女冕下。”

雲姎把玩著枯木枝,緩緩從石頭上站起來,她走向洞外,可見月光傾蓋。

目所及之處,只月白裙襬於夜色中翻飛雲姎手執那根枯木枝,涼風在她十指間流淌,遙指向那層雲之後,且看她眼中是萬傾星子相爭閃爍,蓉蓉月色偏愛她一隅,再聽鈴音宛轉,空靈輕蕩同她悅耳聲音,傳入這無邊夜色。

她說:“我所指之處,是九霄雲外,是那長天之外的世界,層雲之後,便是我的家。”

上界三界,天,妖,靈,三界又分為九個種族,其中神,妖,靈為最主要的三大種族,清和所屬的妖界世代以青丘狐族為首,靈族以純血精靈為首,但在近百年,本歸屬於靈族的巫族脫離靈界,自立門戶。

雲姎所屬的神族有些例外,它是聖潔的血統,天道直系,故而不像另外兩族那般,種族繁複千百年來,只存仙神。

下界三間,鬼,魔,人,鬼為鬼獄,掌管下界生死輪迴,奈何鈴便是出自鬼界忘川弱水中;魔為魔淵,魔主閆脩千年前曾一度殺至上界,後被神族前一任帝君將其魔魂剝離魔體,封印於無妄之海;人為凡間,歷來戰火紛飛,爭奪一隅江山。人類向來是最弱小普通的種族,於是天道仁慈,將凡間划進蒼生禁制,命天界守護,並令神族在凡間各處設立仙門,以庇佑其不受外來志怪所影響。

自太古時期那場由天道險勝,混沌逃竄的戰役結束後,世間生機渙散,生靈塗炭,物種瀕臨死亡,世界一度陷入貧瘠與虛空,然天道以自身為容器,永珍之力為養料,創造了天地相接的世界,並區分最合適物種生存的上界與下界,併為這個新世界命名為,九天十地。

白越愣愣看著銜月光而來的雲姎,她邁進洞口內時身上還有未散盡的光芒,或許是因為師尊是神女的緣故吧,白越這般想著,篝火前的清和卻溢位一聲輕笑。

“這魔淵的月亮到是同半夏宮的一樣好看,微風清和。”

清和聞言,笑看向悠哉悠哉進洞的雲姎。

“呵,妖族一年的首夏,清夜無塵,月色如銀,但半夏宮卻在這樣的夜晚,毒霧瀰漫,藍火欲燎,一點也不清和,我親愛的神女冕下。”

半夏宮,等同於是天界的神殿,是妖族的仙古祖先留下的秘寶,流傳至現古。

兩道視線相觸,雲姎率先移開。

“設定我已經說了,接下來,到你來說正事了。”

雲姎強行壓下的焦急這才慢慢浮出水面她行至方才坐著的石頭前,俯身拍了拍,才再次落座。

清和最喜歡看她的眼睛,從在半夏宮第一次見她起,就喜歡,他喜歡看她眼中倒映出的半夏花園,妖界沉月,是那樣的清澈明朗,那樣的無瑕,因著,那是一雙天道奉予的眼睛,那眼睛本身並沒有顏色,有的,只是天地賦予的墨華。

只片刻,清和也將視線收回,隱進琉璃鏡片中,只有他藏在粘膩裡哀啞的聲音響起。

“神女可知,那天界祭天台下,有何東西?”

雲姎撥弄鞋前石子兒,答:“那可是祭天台,祭天台下,能有什麼?”

“我在千行陣裡問過你,天界是如何的,你的回答自然沒有問題,但,我父親,也就是你當初拿奈何鈴砸傷的妖族族長,他同靈族族長蒼舒長風在神族祭天台下,發現了一個漆黑的黑洞,說是洞,卻更像是一個漩渦,裡面運轉的力量深不可測,而兩位族長在那異常裡嗅到了同族的氣息,起初兩位並沒有多想,可…”

“停。”雲姎的面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祭天台是我族禁地,除祭典外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兩位族長又是以何為憑藉,得了誰的允許才進去的,還發現了什麼黑色旋渦,你自已聽聽有多扯。”

“雲姎,所有神官神格微弱這是事實,我想你沒忘,若不是神族做了什麼令上界無法容忍之事,又怎會逼得兩族出手,而且這個事情,與你又有莫大的關係。”

雲姎不以為然,而白越則是安靜坐在一旁,任由腦內風雲攪動。

“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妖怪志,是我父親從帝君宮旁的天水池裡撿到的,對,你沒聽錯,撿的。”

“不可能!”她脫口而出,雲姎整個腦子只有這一個想法,能危害到上下界的那麼重要的東西,帝君不可能如此糟蹋!

“他為何要扔進天水池,因為天水池腐蝕一切大凶邪物,當我父親撿回妖怪志時,那裡面所收錄的所有志怪全都消失了!”

那眸光澤黯淡,只剩下跳動的幽藍火焰。

“不可能!清和,若是如此,那太歲又怎會出現在人間大街上。”

清和將妖怪志浮在空中,幽藍妖力翻動著除太歲外的空白頁面,那裡曾經收錄著上下界所有大凶邪祟,只見他手中千絲紅線纏繞於指間,慢慢向前纏住雲姎的腳踝。

“這正是我想說的,這隻太歲,是唯一一隻出現在神族的邪物,其餘的大凶,恐怕都從那祭天台下的黑洞,來下界了,就是不知,現在在破壞哪裡呢?”

在雲姎映墨的驚詫眸光中,清和稍稍皺眉,又露出那般瘋癲的笑。

“父親和靈族族長想要我將你和天命書帶回去,神女既然是神族壓迫其他種族的籌碼,那搶過去便是,而天命書,那可是所以人都貪婪的想要得到的東西。”

雲姎手中樹枝應聲而碎,她盯著清和那雙金黃的圓瞳。

“當真是痴心妄想,我雲姎,上界唯一天生神骨的神女,從來只敬長天不敬萬物,論搶,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搶的本事。”

“神女冕下啊,此時的神族,不再是永夙無夜的了,哦對了,對於神族斬獲他族族民血祭黑洞,偷放大凶邪物,還不足以各族對曾經視作高潔的神族進行討伐,更甚者是司命府偷改他族命格。”

“神格黯淡,是天道賜予他們的報應要來了。”

“在神女降臨以前,整個天界,都在被黑暗所籠罩。”

神女的意義是什麼,雲姎現在有些不懂了,她到底為何而降生,真應了那句,拔雪尋春,燒燈續晝。

那她,又為何會被送往下界渡劫呢,偏偏還是和魔頭的轉世,這其中又有什麼聯絡或者陰謀呢。

永夜,因族民或地界太過罪惡,所以才只能窩藏於黑暗之下,據云姎所知,只有魔淵和鬼界是永夜,天道直系,聖潔傳承,怎麼可能會降臨黑夜呢,自雲姎有意識起,身旁便伴著帝君的溫柔和司命的嘮叨,天界的所有人,都曾是一張張笑臉滿盈的臉,他們都秉持著助天道維繫兩界安寧的責任,她所診視的家,令她神骨長出血肉的人,她的族民,竟然被他們汙衊成這樣!

眉心天神印記若隱若現,天命書暗道不好,在下界神女冕下的神力將受到重千鈞的壓制,凝聚氣力已是極限,若再…

\"冕下!先不要動怒,此事我們需得自已證實,您不能不冷靜啊,您從來不是一個會因衝動壞事的神女!\"

蠢蠢欲動的無輒綾漸漸蔫巴下來,清和看向一臉陰鬱的雲姎,他還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雲姎,有點有趣。

正僵持之際,白越拔出洛神劍,劍光閃過雲姎腳踝,那紅線哭喪著回到了清和的手中,他將洛神劍收鞘,蹲在雲姎腳邊,伸手揉揉那被纏紅的腳踝。

“師尊,我陪您去上界,去您的家,好嗎?”

雲姎的眸中,藍色已熄滅成燼,那點寒涼陡然擴大,侵蝕整個透色眼眸,眼中殺意湧動,一如祭典時失去理智的模樣,那般令人膽戰心寒。

“雲姎,這些都是我或多或少探查到的,我亦不願相信才打著抓你回去的幌子告訴你這些,另外…”

清和看向兩眼一心只有雲姎的白越。

“上界同下界的通道早已掐滅,若想回上界,除非我族親自前來。”

良久,如墜冰窟的雲姎才開口,她連說話都帶著寒絲。

“我必須回上界,我有一個辦法,但是,需要時間,可我等不了那麼久,你也上不去的話,我會自已想辦法,我能感受到,他們還活著。”

“師尊的辦法是什麼?”

雲姎有些扭捏的看向白越,這小眼神差點給白越整不會了,他的師尊,這是怎麼了回事,這樣鮮活的表情真的是他的師尊嗎!

“你這個師尊是如何當的,什麼也沒教會這個小雜蟲,還讓他入魔了。”雲姎剛想說什麼,卻被這樣一句給堵了。

雲姎想割了這壞狐狸的舌頭,天命書探知到她這種想法後,連忙在神識裡瘋狂嗡嗡。

\"神女冕下!他是青丘狐族的人,您萬萬不可有如此危險的想法呀!\"

\"他果然一點都沒變,就知道找我的難堪,我憑什麼不能有這種想法!\"

雲姎哼了一聲,冷意瞬間攀爬至這逼仄石洞,當白越察覺到雲姎的臉色時,心湖像是落下了一顆石子,泛起波瀾。

他悠悠開口:“自我進青山宗,拜入師尊門下起,便從未受過她哪怕一點兒的重視,師尊永遠都是冷淡的,對我厭惡的,甚至挑唆她-最-寵愛的弟子來對我欺壓打罵樂此不疲。

這個最字,他不知用了多大力從牙縫裡擠出來,聽得一旁的清和都不免為白越感到好笑。

“不過,我的師尊啊,在我屠盡宗門準備弒師的時候,突然便轉了性子,又在你帶來的那些破事之後變的我從未設想過的鮮活,所以啊,從始至終,我都是最小丑的那一個啊。”

說話的白越笑著,可那笑卻比寒潭瘮人。

雲姎周身冷意散盡,緩步走到他身旁那塊石頭上坐下,她本是依照天命書的內容才那般對他的,之後的轉性也是因為天命內容有變,但不可否認,她的確存在他所說的那些性格,可她是天道飄落世間的一顆琉璃珠,是天道遺落的聖潔,她的性格與思想皆被外物所影響和感觸,她骨子裡本該侵蝕萬年霜華,但在上界,她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神女,是有許多玩伴的孩子王,她過的肆意桀驁,從不受任何人的拘束,甚至養出了殺伐果斷的性格,但是每年祭典都要消耗她半數氣力為上界佑福澤,這令她一雙透眸殺意騰騰,所以她的性格自然而然的有了定數,她對白越從來沒有敞開過心扉,從來都只把他當做任務目標看待,還想過乾脆殺了他一了百了,她可懶得去伺候這個瘋子,但是從青山宗出來這一路,她似乎感受到了不同的東西,對這個魔頭轉世竟生出絲絲點點的愧疚,這是她從來,從來或許說應該絕對不會有的。

“白越,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白越那嗜血的笑容,赤紅的瞳眸那般惹眼,那雙眼裡,裝滿了雲姎的臉龐。

“師尊還想說什麼嗎?”

渡劫不易,神女嘆氣,本來都已經哄得他服服帖帖可聽話了,怎的又無端不開心上了。

\"神女冕下,要不您親親小魔頭吧,那個很實用\"

\"你當清和那個壞狐狸是擺設嗎?破書\"

\"冕下何時有羞恥之心了\"

天命書說完,雲姎猛然驚覺,她居然在意周圍有沒有其他人,她何時需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思及此,雲姎伸手扯過白越的月白衣襟帶著夜晚涼意的唇瓣貼上白越的唇角,輕啄了兩下,雲姎便認為這是親過了。

“為師說過,只愛你…”

空氣寂寞,無一點人聲,耳畔是白越粗重的呼吸,吹過的是比洞外還要寒涼的風,若不是洞口的石子響動,這恐怕還要再僵持下去。

“誰!”

清和同雲姎率先反應過來,無輒綾和千絲線同時出動,卻打在魔族至高保護法罩上發出“砰噔”一聲,無輒綾自覺退回,而紅色絲線捆住那保護罩,三雙眼睛望去,那保護罩裡竟站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