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廠那邊中午結賬,提著行李坐車到縣城已經晚上八點。我想早點回來看你和女兒,就揹著行李走路回家。”周建安語氣平靜的解釋晚歸原因。

縣城旅社的住宿價格不便宜,他原本是打算在木材廠做兩個月、多賺點錢,回來好帶著宋青青去縣城醫院生孩子。

可誰知一個星期前他突然就接到老鄉轉告的電話,得知宋青青早產生了個女兒。

頭一次當爹的他特別高興,並未去在意孩子性別,樂得當場只想收拾行李回家。

但最近兩個月南方雨水多,木材廠特別的忙,包工頭那邊壓著工錢不給結,讓他必須再扛幾天木頭。

工錢沒能拿到,他只好壓下回家的想法繼續做工。直到今天下午包工頭終於結了賬,他就立刻迫不及待的收拾包被趕回家。

“從縣城步行回來的?”宋青青有些吃驚。

清和縣城距離白雲鄉有四五十公里的路程,大晚上的,最近又多日下雨,夜路並不好走。

“嗯。”周建安點頭,轉身從口袋裡摸出一小疊錢:“工錢給你收著。”

周建安把錢放到宋青青的被子上,目光則盯著她枕頭邊上小小的人兒。

這就是他周建安的女兒,好小的一團,跟只小貓崽子似的!

昏黃的燈光並不刺眼,小小的孩子睡得憨甜,小嘴還輕輕蠕動,可愛得簡直不行。

“我能抱抱她嗎?”周建安抬頭詢問宋青青。

宋青青看了看被子上的錢,對於男人自覺上交財權感慨,又看到幾張灰色的百元大鈔裡還夾雜著些零錢。

這男人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她了吧!

“你輕點抱,別太用力。”宋青青語氣溫柔的提醒他。

周建安緊張的伸出手,雙臂略微僵硬,抱起小毯子裡的女兒,感受到孩子的小巧和柔軟。

周建安個子高,目測得有一米八多,這在南方絕對屬於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他手裡的小傢伙又格外的小巧,一大一小的視覺差特別有趣生動。

周建安是抱過小嬰兒的,在家裡的幾個兄弟姐妹中,他排行最末,上頭的哥哥姐姐成家早,周小月、周小草他都抱過。

但他抱的大都是出了月子的小娃娃,像是此刻懷裡這般小的娃娃,他還是第一次抱。

太軟了,太小了,所以當他用兩隻手掌將孩子捧起來後,他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手掌中的小閨女,比他抱過的所有小孩都要軟,就好像抱著一小團棉花似的。

他的女兒怎麼這麼的輕?

“你別緊張,放輕鬆點。”宋青青看他古怪的姿勢,擔憂的提醒他,怕他把孩子摔了。

有句話不是說,沒危險的時候爸爸通常就是最大的危險。

這一刻的宋青青已然完全忘記,她自已第一天抱孩子時,她的姿勢也沒比周建安強到哪裡去。

“……嗯,我不緊張。”

宋青青抿唇偷笑,這男人明明就很緊張,胳膊上的肌肉都繃起來了,還嘴硬!

“哼哼……”就在這時,毯子裡的小祖宗醒了,噘嘴哼哼的表示她的不滿。

周建安徹底慌了:“我是不是抱疼她了?”語氣裡充滿自我懷疑。

“她應該是餓了,抱給我。”宋青青把錢拿起放到旁邊書桌上,伸手準備接過孩子。

周建安把孩子輕輕的交到宋青青手中,高大的身影鬆口氣後杵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到宋青青懷裡的女兒。

宋青青撩衣服的手停住,半響抬頭看他:“你別看我喂孩子。”

這些天的母乳餵養,基本都是宋青青一個人的時候,她也算適應良好。

當然在這年月裡,女性撩起衣服就喂孩子的比比皆是,比如來看她的姐姐宋花花,可宋青青卻不能接受這一點。

周建安連忙侷促的背過身去:“我不看。”

男人逆著昏黃的燈光站得筆直,氣勢略弱。

宋青青也害羞的瞧見他泛紅的耳朵尖,低頭無奈的給孩子餵奶。

房間裡,宋青青沒有說話,周建安也就那般僵硬的站著。

過於安靜的氣氛到底讓人更加不自在,偏偏這時喝奶的小祖宗吃得格外起勁,隱約間能聽到小小吞嚥聲。

這就尷尬的要人老命了!

宋青青假裝的清嗓子,試圖尋找話題:“你去木材廠累不累?”

原主懷孕後挺能鬧騰,還把周建安趕去隔壁縣的木材廠做工。

周建安是初中文憑,學歷不算高,對比十里八鄉他這個年紀的同齡人而言,又還算是不錯,勉強算是讀過書的人。

只是白雲鄉這邊交通不便,鄉里有學識,膽大敢外出去大城市闖蕩拼搏的人是有幾個,卻並不多。

許多人大都是按部就班的聽從家裡的安排,上學、結婚、生子。

周建安初中畢業後,幫著家裡做了幾年農活,偶爾也去隔壁縣的木材廠當木材搬運的力工。

木柴廠搬運的木材都是參天大樹級別,格外費力氣,一天工錢有個二十塊。

以苦力去換錢的工作,在任何時代都是廉價的勞動力,白雲鄉這邊家裡生活條件還可以的,基本都不會去當木材搬運工。

無奈的是九十年代到兩千年,是典型的錢難賺,物價高的十年。

大部分人的日子過得都不輕鬆,就比如周家。

這些年周家的孩子年紀都大了,嫁出女兒迎娶媳婦已然掏空全部家底。

原主宋青青嫁入周家後,日子過得挺緊巴,她漸漸的便不滿起來,甚至還在肚子顯懷後要求去縣城醫院生產,故而逼迫周建安去搬木材賺錢。

“我不累的!”

“……”宋青青抿了抿唇沉默。

“那我生的是女兒,你失望嗎?”宋青青繼續詢問。

穿書成為原主,生了孩子,還多了個帥氣的男人,宋青青想了很多。

九零年代初,大家的生活雖然不算好,可和八十年代比已經好上很多了。

本身她是個不婚主義者,要是沒穿書,她是準備過一人一狗一家甜品蛋糕店的躺平人生。

可眼下孩子、男人都有了,她總不能佔據原主身體活下去,卻拋棄孩子、丟開男人。

既然她意外成為原主,就有義務替原主照顧好孩子和家人。

只要周建安不是特別垃圾,差勁到骨子裡無可救藥的男人,宋青青都不會輕易去做拋夫棄女的人。

“女兒也挺好的。”周建安坦誠接話。

“真的挺好?”宋青青不太相信耳朵。

“真的挺好!”男人語氣堅定許多。

宋青青滿意的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小傢伙:“那我們一起努力把小傢伙養大。”

“我們是她的父母,養她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你放心,我會好好賺錢養你和孩子。”男人給出踏實的承諾。

宋青青咬咬唇:“我的意思是說,我以後都不準備再生孩子了,我們只養她一個可以嗎?”

生孩子的痛,她不會再經歷,這些天偶爾回想起來,都能讓她痛不欲生。

“你不想生兒子了?”周建安驚訝的回過頭,目光疑惑的看著宋青青。

宋青青從懷孕開始,就總說要生兒子,他以為她更想要兒子,比他還想要。

宋青青輕抬小傢伙的屁股,遮擋了下自已的豐滿,同時低垂下眼簾不去與周建安視線接觸。

“……生孩子太疼,我不想再生了。”宋青青的聲音低啞,帶著點點的壓抑哭腔和委屈。

周建安心口瞬間被愧疚所吞噬。

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過鬼門關,一不小心還可能一屍兩命,疼都只是次要的事情。

宋青青卻早產人甚至都差點沒了。

周建安沉默許久,目光看了眼小小一團的女兒,許久後:“好,我們不生了。”

宋青青豁然抬頭,詫異的看著周建安,完全沒料到他會如此簡單的便答應。

她這些天坐月子,想過不少的事情,也考慮過周建安會反對的各種情況,也想過周建安如書中般入獄。

她做好最壞的準備,卻沒想到周建安平安回來,沒多加猶豫的便支援她的決定。

這可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十分重男輕女的南方!

“你會出爾反爾嗎?”

“不會。”周建安跨走兩步蹲在床邊,粗糙的大掌輕輕搭在她託著孩子的手背上,目光平靜的看著宋青青。

宋青青對上週建安的眼神,心下有些虛,彷彿被燙傷一般的立刻轉移視線。

她畢竟不是原主,總感覺自已的行為有些不道德。

可成為原主是事實,佔據她的身體也並非她本意,她亦沒有心安理得的霸佔屬於原主的孩子與丈夫,她只是在和這個男人商議未來。

是不是就這麼和他過下去,宋青青並未徹底決定。

姑且就先走一步看一步,把這該死的月子先熬過去再說。

“很晚了,睡了。”宋青青懷裡的孩子吃飽了,她整理了下衣服提醒男人。

“嗯。”周建安站了起來,輕手輕腳的走到角房門口開門出去。

宋青青將睡著的小傢伙放下,放到床的裡面,隨即自已也跟著躺下。

房間裡的燈光亮著,周建安好像是去洗漱,沒過多久就回了房間。

幾分鐘的時間,宋青青並沒有睡著,卻以面朝著牆壁、背對著外面的姿勢假裝自已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