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一直下

嘩嘩譁!

是雨,只不過,是有一些微冷的,細碎的,血色的雨。

殷紅色的雨水不斷沖刷在廢墟上,順著岩石的紋路,帶著細碎的塵土凝聚成一道道暗紅色渾濁水流,如溪流般澆灌在地面上。

破敗!荒涼!令人膽寒!

這是陸壓的第一感覺,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破敗而廣闊的血色廢墟,以廣闊這一詞來稱呼廢墟,似乎有些不太恰當,但陸壓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到處都是破碎的混凝土碎石,在血雨的沖刷下,變得更加渾濁。

但仍能夠依稀看出來這曾經是一座繁華的都市,只不過所有的建築物連同生命似乎都被一種無上的偉力徹底摧毀,只剩下一片令人膽寒的死寂。

唯一矗立在陸壓面前的,是一座石碑,沒有任何裝飾,血紅的雨水落在石碑上,在碑文的凹陷處匯聚,又即刻盈滿而溢位。

作者似乎是從鋼筋混凝土廢墟中,隨便選了一塊比較方正平整的,來作為碑文的載體。

陸壓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溼,烏黑柔軟的細碎短髮也被雨水沖刷成一股股,貼在臉頰上,透著微冷的寒意。

“這是劫,這是(殺業)!(這是)我們累世罪孽的果!我們唯有(輪迴)……”

碑文使用的文字是古義大利語言與拉丁語摻雜,文字十分凌亂,像是臨時書寫,但陸壓仍舊能夠從中看出,作者那筆鋒中所透露出的凌厲之色。

碑文上有一部分文字已經看不清了,在作者寫就之後似乎已經過了長久的歲月,在時間的磨損之下,碑文上失去了部分資訊。

一股潮溼陰冷的風吹過,陸壓甚至能夠聞到風中所夾雜的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他抬頭看向天空,頓時有些愣神。

他看到了一輪血色的太陽,只不過這已經不是陸壓所熟悉的太陽了。

何等龐大,堪稱偉岸的奇蹟,血色太陽的距離相比之前靠近了地球太多太多,浮於半空,幾乎佔據了半壁天空。

但似乎出於某種不知名的原因,這個距離之下太陽所帶來的強大引力竟然沒有將地球直接撕碎,與之對應的,太陽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亮度和高熱。

血色光芒直射在廢墟上,映照出駭人的紅光,與風中所帶來的血腥味交織,讓陸壓心中更加緊張和疑惑。

眼前的廢墟實在是太過詭異,現在可是和平年代,怎麼可能會出現如此慘烈的場景,即便是國際上仍處於戰事的幾個國家,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將一整座繁華的都市徹底夷平,這裡到底是哪裡?

是夢嗎?

陸壓心裡沒有答案,他更希望眼前的景象真的是一場夢,在夢境中,就意味著沒人受傷沒人死亡。

但眼下細碎的血雨打溼衣服,所帶來的冰冷的溫度;手指觸控碑文所感覺到的粗糙的觸感;以及陸壓心中一直不願面對的,所聞到的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些無不帶著極其強烈的真實感,諸多的感官都在提醒陸壓,這不是夢境。

這樣慘烈的廢墟,陸壓只在電影中看到過,如此真實的景象此刻真真切切的擺在了陸壓眼前,他反而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

陸壓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造成的,但各種異象肯定和天空中這輪血色的太陽脫不開干係,畢竟,廢墟與血雨的形成以人力尚可實現,但是太陽逼近到了如此位置,恐怕只有神力能夠完成。

他再度將視線投射到了那輪血色的太陽上,不知為何,太陽不僅不似之前那般高熱,也不那麼刺眼了。

就在陸壓目光所及的那一剎那,那輪血色的太陽猛然爆閃了一下,亮度之強烈竟使得廢墟上的血色都失去了色彩,陸壓眼中的世界也隨之充斥著一片慘白色,晃得陸壓有些睜不開眼睛。

不多時,隔著眼瞼,陸壓感覺到亮度正在逐漸恢復正常,而他也漸漸適應了仍舊略顯明亮的外界,緩緩睜開眼睛。

咚咚咚!

頓時,陸壓的心臟猛然跳動了幾下,旋即又停滯了一瞬間,他銀灰色的眼睛猛然收縮,有些不敢置信。

眼前那輪血色的太陽,原本是通體血色,此刻,太陽的中心處竟然漸漸浮現出一道橫紋,很快就佔據了太陽直徑的一半。

隨後,這道橫紋驟然裂開,整個太陽竟然化作了一隻熔火般的黃金火瞳!

那黃金火瞳如同神明一般,肆無忌憚的掃視著自已的領土,火瞳目光所及的廢墟之上,竟然全部燃燒起熾烈的火焰!

陸壓似乎有些失神,呆呆地看著這隻恐怖的眼睛,身上提不起一點逃跑的力氣,就在此刻,這如血似火般閃耀的黃金火瞳的目光,終於到了陸壓身上。

就在和這隻火瞳對視的一瞬間,陸壓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意識……

嘩嘩譁!

是水聲?

耳邊傳來陣陣清脆的聲響,陸壓的意識有些模糊,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有些分辨不出聲音的來源。

聲音越來越清晰,而陸壓卻感到有些窒息,他的意識不斷向上掙扎,沒有任何理由,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要向上用力,就像溺水的人會本能地浮向水面,追逐一水之隔的空氣與自由。

原來是巨大的雨水敲擊玻璃的聲音。

陸壓猛然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窒息的感覺終於有所緩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有一些微涼,但還算舒適。

透過醫務室的玻璃窗,陸壓感覺外面似乎是在下雨,但與夢裡細碎的小雨不同,窗外似乎是非常大的暴風雨。

陸壓甚至能夠看到外面,那棵被取名為百年,直徑足足有一米的校樹,樹冠在雨中不停地劇烈搖晃。(取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之理)

或許是因為噩夢,又或許是暴風雨所帶來的低氣壓,陸壓感覺自已呼吸似乎有點吃力不太順暢。

他腦子仍舊有些雜亂,鼻腔中那股縈繞著的血腥味變得似有若無,取而代之的是醫務室的消毒水味,原來他剛剛真的是在夢境中。但如果是夢的話,未免有些太過真實了吧?

是某種預言?

陸壓甩了甩腦子,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他將這件事暫時放在腦後,開始考慮起自已的狀況來。

他只不過是週末休息來學校泡一下圖書館,學的有些睏倦就在醫務室小睡了一會,誰知道竟然做了個噩夢,外面還下了這麼大的雨。

陸壓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前幾天的新聞,記憶中並沒有任何颱風登陸的訊息,他判斷這應該只是偶發性的特大暴雨,這種暴雨一般不會持續太久。

三個小時後——

陸壓有些傻眼,暴雨不僅沒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好訊息是,陸壓沒有被雨淋,可以很優雅的在圖書館喝咖啡。

壞訊息是,學校裡陸壓能找到的食物只有咖啡……

十分鐘後,渾身溼透的陸壓站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抬眼看了看這幾乎如同浸泡在水中的城市,放棄了衝刺回家的想法。

就在陸壓舉著雨傘衝進漫天的雨幕中不到半分鐘,他手中的雨傘就在暴風中宣告報廢。

原本優雅的黑色雨傘在接觸到暴風之後,瞬間就從“傘”字形,變成了“丫”字形,隨後傘布就被暴風撕碎,隨著暴風不知去向。

他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緣由,非要冒著這等大雨回這個家,對於他的“家”,陸壓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他又沒有家,他從小生長了十六年的家是孤兒院,對陸壓來說,他並沒有太多的歸屬感。

他必須要回孤兒院的理由是,白小蝶阿姨會在每晚的八點準時去孤兒院,無論颳風下雨雷打不動,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他不能讓小蝶阿姨擔心。

以往也並不是沒有過颱風天氣白小蝶冒雨前來的情況,所以說陸壓必須要冒著暴風雨回家,哪怕這暴風雨的強度遠遠超過陸壓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