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音樂學院有一個特別緻的綽號——鮑家街43號,有路名也有數字。

林茵直到沈墨送她回教師宿舍的時候,才真切體會到人言可畏的滋味。

凌晨五點的校園,她是第一次看到。

演奏廳門前的石獅子蹲在晨曦中,居然有了類同於古代衙門口石獸的威嚴。

她看了一眼,歪頭想,如果現在她喊冤叫屈,能不能靈驗?

再轉身,才發現男人居然沒走,他倚靠在石獸的另一邊,姿態閒適,潔白無瑕的衣領有一角從Zegna西裝外套裡支稜出來,明明算個瑕疵,但也因為打破了過於完美的形象,反而顯得更真實。

有時候,帥到一定程度的人,需要有一些錯處來體現藝術裡殘缺的美感。

他微眯著眼睛,掩住精光頻閃,特別自信地說:“我勸過你別回去,你不信。”

“我怎麼知道人的嘴這麼快!”她回他,但已算是說的理智。

她應該說,人的嘴怎麼那麼賤,那麼壞,那麼惡毒。

她敲門進宿舍的時候,宿管阿姨都驚呆了,“你……怎麼越獄了?”

她疲乏地不願去爭辯,只搖頭說:“我沒罪。”

阿姨一邊開門一邊還不相信,“沒罪還被警車哇啦哇啦逮走了?”

她不想多費唇舌,越過她,徑自往宿舍裡走。

她是和一個博士在讀同住,她進屋的時候,那女孩倒是沒多說,只用警惕的眼光一直追隨著她。

最後室友還是忍不住問:“林老師,您真的是同|性|戀?因為愛而不得才失手殺了喜歡的人?”

事情發生以後,林茵第一次笑了,笑得她自已都莫名其妙,“我是同|性|戀?我還愛而不得?”

“學校裡面都傳瘋了,說是情殺。”

林茵隨意收拾了一些常用的東西,看樣子這學校暫時也是待不了了。

不過,她這麼一走,在別人看來大概就算畏罪潛逃。

但她得快跑,她不怕警察,怕她家裡人,警察不會滅口,她家……保不齊。

她拿著行李跑出來,就看見石獅子旁邊的男人。

“你這是未卜先知?”她心有不甘,他怎麼就說對了呢。

男人往前邁了一步,晨曦微光不明,竟有了一種霧濛濛的濾鏡,灑在他發上,她看著那一處薄薄的、淡淡的金光,聽見他說:“我這是守株待兔。”

說完,也不再多說話,轉身向大門口走。

連背影都是帥的,寬肩窄腰,只對她揮一下手,意思是跟上,連話都懶得再說。

她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就跟上去了,她想大概是因為走投無路。

走投無路的人,談什麼尊嚴。

他長腿一步頂她幾步,他走,她在後面小跑。

他帶她回的是一個不大的公寓,但位置極佳,她猜價格不菲。

他自已走進去半天,才發覺她還站在門口,重回到門口,低頭拿了雙乾淨的男士拖鞋,“我這沒女生鞋子,回來再買。”

林茵嘴比腦子快,“我又不常住。”

男人扭頭看她,帶著審視的目光,單手把領帶一扯,領口也散開了兩顆,慵懶地往沙發上一靠。

“會做飯嗎?”他問的,和她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林茵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會撒謊,她不怎麼會做飯,但她卻說她會。

她得讓他覺得自已有用,他才能心甘情願收留她。

還有她的第六感,隱約讓她覺得這個男人有可能為她洗脫罪名,她需要儘快洗脫嫌疑。

不一會兒,沈墨看著鍋裡煮的東西,“你……確定這樣行?”

“嗯。”林茵回答的言簡意賅,再多說她怕露餡了。

她還不忘指揮他,“你剪點粉絲。”

沈墨的手乾淨修長,剪粉絲也剪的精準,蜷在剪刀裡骨節分明,連帶家務活做起來都有了嚴謹的態度。

他如今是普外科的一把金刀,他這個年紀,能到他這個位置的不多。

林茵看看鍋裡,又看看火,迴圈了好幾個來回。

她低頭研究著火苗大小,剛剛趁他不注意,她還悄悄查了度娘,鴨血粉絲湯,搜尋結果說是中火。

她揣度著,怎麼算箇中火,她越盯著越不好確定,隻眼瞅著一簇火焰發愣。

她離得再近幾分,“啊,媽呀媽呀!瑪卡巴卡……”

當火點著她頭髮的一瞬間,她言語都錯亂了。

沈墨一貫是淡定從容的人,要不也不會從醫,更不會輔修了心理學,可看著旁邊髮梢帶火光的女人,那一瞬,他平生第一次罵了一句,“操……”

手裡一道閃光,手本能地反應,特別快,特別精準,一縷長髮帶著火星落下來。

林茵也第一次帶情緒和他說話,“你有病啊!有這麼幫忙的嗎?”

沈墨看看她兩邊不等的頭髮,揚了揚手中的剪刀,“你是想就這樣了,還是兩邊平均一下?”

她有的選嗎?她沒好氣回,“兩邊一樣吧!”

於是,她的一頭嫵媚長髮,咔嚓咔嚓兩剪子就成了現在的公主切。

等忙活完了,倆人再看鍋裡的湯,沈墨臉色不變,“你還確定它能吃?”

林茵看了看,旁邊人補充,“像不像那天的案發現場?”

她捂著嘴,“哪是衛生間?”

蔣南笙敲開門的時候,沈墨正繫著圍裙,一手還拿著剪刀,擋在門口。

“你這是沒打算讓我進去?”

沈墨另一隻手支在門上,動作保持不變,剛要開口,倆人就聽見洗手間裡女人的嘔吐聲。

蔣南笙一提眼眉,“嚯,有情況?你不會不結婚就想先什麼後什麼吧?”

沈墨眉心蹙著,“別胡說八道,我不是你。”

“對,你不是我,你沈大醫生是再世的柳下惠。”

沈墨不願糾纏,“行了,別廢話,有事說事。”

蔣南笙這才遞過來一個檔案袋,“你看看這個。”

沈墨嗯一聲,接過來也不開啟,就那麼看著蔣南笙,用一種目送的方式。

蔣南笙忍不住笑起來,“真不讓我進去?”

“不方便。”

“我認識?”

沈墨遲疑了一下, “嗯。”

“我猜猜。”蔣南笙聰明,眼珠一轉,罵了一句,“我操,不會真是她吧?我說你怎麼助人為樂,這麼費事給自已找麻煩……”

沈墨這次沒容得他繼續下去,門拍在蔣南笙面前,震得他直耳鳴。

等林茵吐乾淨了,連來過人都不知道。

走廊裡,蔣南笙慢悠悠地自言自語,“什麼時候暗度陳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