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風拂過，夏夜星光點點

夏夜的晚風拂過街邊的楊柳，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馬路和小巷的交界處偶爾有幾輛轎車駛過，除此之外，周邊靜得可怖。

少女聽著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不由得心驚，忽明忽暗的老舊街燈愈發加重了恐怖氣息，她驚慌地扯下耳機，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而那道沉重的腳步聲卻也緊隨其後，少女只得俯下身單膝跪地佯裝繫鞋帶，用餘光向後瞟去——是一箇中年人，四十多歲的樣子，那人隨著少女的動作也停在了原地。

少女深吸一口氣，立馬起身，邁開步子向前狂奔，她一邊抹著因害怕落下的淚一邊不顧一切地向前衝，直到拐角處，放著一隻破舊的實木寫字檯，情急之下只得掀開桌簾鑽進桌底。

少女在狹小的寫字檯桌底縮成一團，嚇得瑟瑟發抖，呼吸急促。

腳步聲越來越近，可似乎不像剛才那樣沉重了，更像是板鞋與地面接觸而發出的聲音，少女感覺得到那人近在咫尺，抖得愈發厲害了。

“辛願同學，你的校牌掉了！”是一道清亮的男聲，聽起來年紀並不大。

辛願情緒徹底失控，開始崩潰大哭，眼前落滿灰塵的桌簾被人掀起，一雙白色板鞋和校服的藍色褲腳映入眼簾。

“我靠，這什麼情況啊！”那道男聲驚呼。

辛願依舊哭得說不出話，勉強抬起頭來，昏黃的街燈打在少年的身上，他伸出手，猶如那救世的神明，無關其他，只是帶著他的光照亮陰暗。

辛願伸出手，令少年將她拉起。

“同學，你怎麼了？”少年出聲詢問。

辛願卻依舊顫抖著哭泣，無力地搖搖頭。

“我叫路文嘉，也是森邱二中的，這個校牌應該是你的吧？”路文嘉從掌心亮出一隻藍白交匯的卡片。

辛願掙扎著點點頭，努力調整呼吸後，從揹包的側兜中取出一個白色藥瓶，倒出兩粒塞進口中。

“需要水嗎，我剛買的。”路文嘉看著辛願緊皺的眉頭，從籃球包中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後遞出。

辛願接過水瓶，往嘴裡猛灌了幾口，情緒才稍稍緩和。

“謝謝，水是兩元錢吧？”

“沒事沒事，一瓶水而已，你剛剛是怎麼了啊。”

“犯病了。”

“啊……”路文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撓撓頭，“話說你家是在附近嗎？”

“黔南花園。”

“這麼巧啊，我家也在黔南花園，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辛願抬手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有些焦急地站起身，“今天謝謝你，我得回去了。”

道謝后辛願轉頭預備離開，剛走出沒幾步，卻又脫力地倒在水泥地面上。

“喂！你沒事吧？要不要叫救護車啊？”路文嘉伸手去扶辛願卻撲了個空，只能急忙俯下身去。

“我動不了了。”辛願的聲音又染上哭腔。

“記得號碼嗎，我幫你聯絡家裡人吧！”路文嘉說話間掏出手機。

“沒人。”

“那我先扶你起來吧，躺地下也不行啊。”路文嘉重新將手機裝進口袋，握住辛願的肩，使力將她扶起，靠坐在自已身上。隨後又拿起手機，熟練的撥號，一陣盲音後，電話接通。

“姐，你在家吧，我這裡出了點狀況，你能不能過來一下，定位我現在發給你。”

“你小子怎麼又帶手機了，想捱打嗎？”

“你先過來再說，快快快，十萬火急，記得開車啊！”說完路文嘉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謝謝你。”辛願感覺自已全身都開始發麻、抽筋，絲毫動彈不了，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她絕望地閉上雙眼。

“先別說話了，堅持一下。”路文嘉傳送定位後把手機放下看向辛願。

小巷距離黔南花園不過兩條馬路，等待的時間裡辛願卻備受煎熬，她恨自已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暴露了不堪，更恨自已面對疾病的無能為力。

腕錶上的時間滴滴噠噠轉個不停，辛願痛得幾乎快要昏厥，終於聽見路文嘉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姐，在巷子裡呢，第二個拐角的地方。”

遠處傳來高跟鞋急促的聲響，路文穎是一路小跑進來的，她生氣路文嘉這個小兔崽子又帶著手機去學校了，但也知道他絕對遇見了什麼急事，否則怎麼也不可能主動把手機供出來吧？於是慌忙叫上路母，兩人套了件外套便跑出門。

路文穎見了路文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用餘光瞥見了他身旁的辛願。

“這怎麼回事啊？”路文穎喘著氣用下巴點點辛願的方向。

“老姐你終於來了，這是我們學校一同學，一路走過來她突然栽下去了，說是動不了了，她家裡又沒人，沒辦法就給你打電話了。”

“媽和我一起來的，先去醫院吧。還能站起來嗎？”

“好像不行啊，我揹她過去？”

“你笨手笨腳的，人家小姑娘本來就夠難受的了！小心又雪上加霜。”路文穎說罷蹲下身去，“我背，你扶著點。”

路文嘉將辛願抬起輕放上路文穎的背。

“你穿這麼高的鞋背得動嗎？”

“還不是怪你？著急忙慌打電話過來還不說清楚，我哪有時間找別的鞋？”路文穎將背上的辛願向上顛了顛，“這小姑娘看著也不矮啊，怎麼這麼輕？”

路文穎將近一米七的身高穿著高跟鞋也能毫不費力的將辛願背起，她感覺背上這個女孩簡直是輕得嚇人。

昏暗燈光下照出兩道長長的黑影，走得很是匆忙，箱子裡愈發靜謐，只剩樹頂的夏蟬不嫌疲倦地低聲鳴叫。

走出小巷，路母早已等候多時，正站在轎車旁來回踱步。

“媽，來先搭把手！”路文穎的體力似是快到了極限，站在原地呼喚楊卉。

楊卉裹了裹開衫上衣，邁著小碎步跑來。

“哎呦呦，這閨女這是怎麼了。”楊卉驚呼，伸手去扶路文穎，幫她分擔背上的重量。

“文嘉，你從這邊開車門，媽去那邊接一下。”路文穎喘著粗氣道。

幾人合力將辛願送上轎車後座，楊卉緊跟著上車，將辛願摟在懷中。

“文嘉回來的路上碰見同學，結果沒走幾步人就暈過去了，咱先去醫院吧。”路文穎坐上駕駛位，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向楊卉解釋道。

\"哎呦，你說這事鬧的，閨女你堅持堅持噢，一會兒就到醫院了。\"楊卉用手掌輕撫辛願的背，試圖讓她好受一些，“聯絡她家裡人了嗎？”

“說是家裡沒人啊，”路文嘉將導航掛在駕駛位旁，轉頭回楊卉的話。

楊卉：“那也得給人說一聲啊，誰家孩子病了家裡人不擔心的。”

“校牌上有聯絡電話來著，等我看看。”路文嘉從口袋中找出辛願的校牌，按照上面的號碼撥通——“嘟——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路文嘉：“好像是掛了？”

“接著打。”路文穎趁著紅燈扭頭衝路文嘉道。

“謝謝，麻煩你們了。”辛願稍稍緩過勁兒，聲音顫抖著道謝。

“不謝不謝，這有什麼的，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了。”楊卉心疼地撫摸辛願的臉頰。

路文嘉連續撥號四五次對面才終於接通，他轉身將電話遞給楊卉。

“喂，您好，您是？”對面的語速很慢，是道溫和的中年女聲。

“您好，請問您是……”楊卉猛然想起自已還不知道懷中少女的姓名，抬頭看向路文嘉。

路文嘉趕忙出聲提醒：“辛願！”

“您好，請問您是辛願的家長嗎？”

“對，我是她的姨媽，請問是出什麼事了嗎？”對面的女宣告顯焦急起來，加快了語速。

“我是孩子同學的媽媽，剛才放學兩個孩子一路回家，您家孩子猛的一下子暈倒了，我們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想著跟你們家裡人說一聲。”

“啊呀！孩子現在怎麼樣啊，我現在在康雲市呢，一時半會兒估計是回不來啊！哎呀！”對面自稱是辛願姨媽的女人記得直嘆氣，“我去跟她衣服商量商量，這邊麻煩您先照看一下！”

“沒事沒事，先不急，我們先去醫院。”楊卉出言安慰。

路文穎本以為辛願校牌上的緊急聯絡人會是父母，在聽到對方的身份是姨媽時心中泛起一絲詫異，不禁透過後視鏡瞥了眼後座上的辛願。

夜幕中白色的轎車駛進醫院，宛如天使在黑暗中降臨。

“我先去掛號，你們等等。”路文穎停好車後開啟車門囑咐道。

夜晚的醫院大廳依舊忙碌，人來人往，過路的人面色焦急，或面容憔悴，牆角鋪滿了軍綠色床墊，卻沒有幾個人敢安心入睡。

路文穎小跑進急診室。

急診室內人滿為患，孩童的哭鬧聲，診療儀器的電子音，醫護匆忙的腳步聲相互交融，嘈雜不已。

“醫生，掛急診號。”路文穎站在掛號視窗前。

“病人是哪位，什麼症狀？”

“走路的時候暈過去了，意識清晰，但是動不了，現在在車裡等。”

“交五十押金推張床出去接一下。”

“好，謝謝您。”路文穎話罷又小跑向繳費視窗交押金。

路文嘉站在轎車旁久久等不到路文穎，萬分焦急的東張西望，好不容易見路文穎拉著急救床出來，飛奔過去幫忙。

路文嘉：“怎麼這麼久啊？”

“這個點急診室人多的要死。”路文穎踉蹌一步。

“媽，您先下來，我抱她出來。”路文穎開啟車門對楊卉道。

“哎，小心點啊。”楊卉聞言將懷中的辛願平放在車座，抬腳下車。

路文穎一手穿過辛願的腋下，一手勾起她的腿彎，將辛願打橫抱起，輕放在急救床上。

“其餘人員出去等，留一位女家屬照顧。”醫護人員拉起急救簾。

“文穎你去交錢，媽在這守著。”楊卉衝著路文穎道。

路文嘉被醫護人員“請”出急診室，蹲靠在門邊編輯資訊，他隱約記得新生家庭資訊會被登記在校網上，擁有學生會許可權便可以查詢。

LWJ:許致年

LWJ：江湖救急！

許：說

LWJ:幫我查個人的家庭資訊，兩個聯絡電話都要。

許：你要綁架誰？

LWJ:少憑嘴，快，高一十七辛願

許：183*＊＊＊＊＊＊＊

152＊＊ * * * * * *

許：祝你好運

LWJ：謝了

路文嘉開啟許致年發來的資訊，152開頭的電話正是校牌上辛願姨媽的聯絡方式，於是他轉頭撥打了183開頭的電話，毫不意外，電話在一陣忙音後自動結束通話——無人接聽。

連續撥打了六七遍，依舊是無人接聽，路文嘉只得作罷，將手機倒扣放在地面。剛放下手機，卻聽見資訊提示音，於是又趕忙拿起——是辛願姨媽發來的訊息。

好友申請：祝雪絨發來新增資訊。

附加資訊：你好，請問辛願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您已透過好友申請，可以開始聊天

LWJ：您好，我是辛願的同級同學，高一13班的路文嘉，她剛被送進急救室，我媽媽在裡面守著呢。

祝雪絨：同學，真是太感謝你們一家人了，我現在回不來只能乾著急，愁死我了啊

LWJ：您先別急，我想問問森邱市還有什麼您家的親人嗎

祝雪絨：哎呀，是真沒有了

祝雪絨：願願這孩子命苦，去年她媽媽走了，爸爸也不在本地了，就跟著我一起生活，前些天她姨夫說想回老家看看父母，我怕願願一個人不行，但是說不去也不行。剛剛又跟她姨夫吵了一架。實在是沒什麼幫的上忙的人了啊

祝雪絨：真是太感謝了，一會兒麻煩你們看看繳了多少醫藥費，我給轉過來。

LWJ:沒事的阿姨，您先別急，我家裡人都在呢我們隨時保持聯絡

回覆完訊息路文嘉盯著聊天記錄發呆，從小在家中備受寵愛的他想不到還會有身世如此悲慘的同齡人。

路文穎拿著繳費單回到急診室門前，就見到路文嘉盯著手機螢幕發呆，氣不打一處來，揪起路文嘉的耳朵。

“看我忙沒空收拾你了是吧，你又帶……”話說到一半卻發現路文嘉眼中泛著淚花，急忙鬆手，“你咋了？”

“姐，我突然覺得，我好幸福……”

在路文嘉的記憶力，父母總是相敬如賓，恩愛有加的，和路文穎雖說經常鬥嘴掐架，卻也知道姐姐是打心眼兒裡疼自已的，在充滿愛的環境里長大，他無法想象辛願的生活——他心疼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

“說什麼傻話呢，還哭上了，是不是個男人啊！”路文穎雖嘴上抱怨，卻還是抬手揉了揉路文嘉毛茸茸的頭髮。

路文嘉將快要落下的淚抹去，站起身來，把手機上的聊天記錄遞給路文穎看。

路文穎接過手機，看完明顯一愣，她預料到辛願的家庭或許並不圓滿，卻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不幸，姐弟倆雙雙陷入了沉默。

急診室內依舊忙碌不斷，楊卉望著辛願蒼白的臉頰心痛不已，她本就是個心善的人，再者她也是母親，看著一個孩子這樣受罪怎麼能不心疼。

“十二床辛願家屬！”

“在這兒呢大夫！”楊卉抬頭應聲。

“患者嚴重營養不良，導致營養性貧血疾病，並且患者一直在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進一步加重了病情。”主治醫師走向辛願床邊，一手捧著檢測報告，一手推了推鼻樑上即將滑落的黑框眼鏡，“經過搶救目前沒有什麼大礙，平常要多注意飲食規律，另外要多照顧患者情緒，隨時觀察。”

楊卉點頭道謝：“好好好，謝謝大夫！”

“小王，轉普通病房！”主治醫師轉頭向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