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新的一天,抬頭還是連綿成山的垃圾堆,隨著一些不明物的焚燒,四處可見的殘煙飄來飄去,使得本身就糟糕的空氣質量越發噁心。

伴隨著烏鴉煩人的叫聲,一些食腐的禽類也在這塊土地的上空不死心地一直盤旋。

但怎麼說呢,陽光總是能讓人感覺到希望的,而它也不吝嗇地漸漸照亮了流星街這塊“被神遺棄的地方”,讓本身惡臭難當的垃圾堆也變得順眼了一點。

很多流星街的住民已經在四處遊蕩,戴著厚重的頭巾、面罩,穿著像是直接把破窗簾扯下來套在身上的衣服,在垃圾堆裡翻找今天份的食物。

小白也被這驅散夜寒的暖陽按時叫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然後睜開。

……?!

然後被突然撞進眼簾的又髒又亂的綠腦殼驚得一蹦三尺高——什麼玩意兒?什麼牛鬼蛇神敢跑到老子床上作妖!?

隨著早晨冷風的一個激靈,小白的神智才終於回籠。哦,想起來了,昨天跟傳說中的飛坦成功組隊了,然後這小子就霸佔了我的小床死乞白賴地睡了一晚上!

小白一邊想著一邊不忍直視地再斜瞟了一眼飛坦的那顆泥巴頭,真的,太髒了。

不行,就算他是飛坦,我也不能允許這麼髒的臭小鬼來碰我乾乾淨淨的小床!

小白越看越氣,忍不住抬腳對還沒睡醒的飛坦踢了下去,“喂!喂喂喂!朋友!起床!起床給老子洗頭!喂!”

飛坦似乎睡得很安穩,也可能是受傷過重身體還在自我修復中,這一番連踹竟然都沒有讓他直接醒過來。正當小白準備雙管齊下直接動手的時候,飛坦的長睫毛才悠悠地顫了顫,慢慢抬起了眼皮。

“…………”

“…………”

“……哈哈早啊……大佬,啊,飛坦。”

變臉之快,十分丟人!十分沒有骨氣!

飛坦似乎也是被這個跟往常不太一樣的早晨給刺激了一下,眼神裡出現了片刻的迷茫,緊接著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早。”

似乎是對這個字很陌生,這個招呼顯得生澀又喑啞,但依然清晰地響了起來。

陽光從對面牆上那扇唯一的小窗透進來,突然顯得這狹小的空間溫暖又親密,好像突然真的有了那麼點兒【家】的感覺。

小白被這麼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得一個激靈,甚至還有點惡寒。

跟這麼個大BOSS成家?是我飄了還是我坦子哥拿不動刀了?光是想想就可怕到原地掉線。

當然,如果小白知道他以後不僅要跟這位大魔王成家,還會被這個大魔王這樣那樣釀釀醬醬,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現在沒有原地掉線。

但此時此刻的小白正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飛坦:管你是人是鬼,今天你小子都必須給我把頭洗了!

今天是有頭沒我,有我沒頭!

“坦哥,咱們打個商量。你看你傷勢也還沒好,頂著這麼個綠油油的頭也不是回事兒,不如趁這豔陽高照、心情舒暢,咱們……開開心心洗個頭?”

……

快停下來啊!這尷尬死人的沉默!

“洗……頭?”似乎不是很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飛坦蹙著眉沒有說話。

在流星街,水實在是太珍貴了,很多人連生存用水都是個大問題,更別說洗頭洗澡這麼奢侈的事情。只有在下大雨的時候流星街人可能會站到外面沖刷一下自已,但是平時,想都不敢想。

小白似乎也回過神來自已這非流星街土著的凡爾賽發言,於是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呃,是這樣,我有辦法弄到水……”

小白後半句還沒來得及說,就看到飛坦的眼睛猛得一亮!

!?

這種亮不是簡簡單單給角色上個高光,而是那種藉著對生活的強烈希望而迸發出的熠熠光輝,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把小白嚇一跳。

小白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其實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飛坦,因為這裡是流星街,自已擁有的這種尤其珍貴的能力是不能隨便暴露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飛坦這一刻的神情,小白突然有一種想要去相信他的衝動。

“……你先別激動,咱們慢慢說。”

小白下床走到門口四處偵查了一圈,確定附近沒有奇奇怪怪的人再重新關好門窗,順手拿了自已的小盆回到床邊。

“我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而我的能力就是控制水。”

小白一邊說一邊伸出食指在空氣中劃了幾個圓,空氣中的水元素就彷彿是聽到了號召一般漸漸匯聚到一起,越來越多,直至凝聚成液體慢慢流到小白提前準備好的小盆中。

水流不是很大,細小而緩慢。可小白卻看到飛坦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就像是快要跌落地獄的盜賊看到了佛祖降下的蜘蛛絲,帶著生的希望,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小白說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感覺,但就突然像是心底被什麼刺了一下,癢癢的,還有點痛。

兩個人看著水流一點點地裝滿了這個小盆,小白停止了用念,將裝了滿滿一盆清水的小盆遞給飛坦,讓他慢慢看。

飛坦也不說話,像是護著什麼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接過這盆清水望著呆了半晌,然後他抬頭看向小白,“所以你有這麼多的藥物和食物,就是因為你有這種能力,去斯貝斯那換的?”

小白點點頭,“是的,但是流星街的空氣質量實在太差,雖然偶爾有下雨但其實水元素並不算充足,我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用能力來獲得水,平時還是得靠自已去找食物。”

飛坦當即一頓,“喂,你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能力,能教我嗎?”

小白聞言神情一緊,來了,流星街特產的強盜作風來了!

他有點謹慎地開口,“我只會這個,而且水元素的能力是我用命換的,一般人沒法獲得,就算你殺了我也是一樣。”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如果是你的話倒是不用擔心,你以後一定也能學會類似的能力,甚至比我更強。”

最後他下結論般地點點頭,“你會變得很強。”

飛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這個女孩總給他一種很神秘的感覺,特殊的能力,貌似氾濫的同情心,還有同齡人不具備的戰鬥力。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不過看剛剛她略帶戒備的神情,飛坦也不再繼續追問,來日方長,不急。

看飛坦沒有再咄咄逼人,小白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來了精神,“喂喂飛坦,你看水也有了,萬事俱備,現在可以洗頭了吧!”

看飛坦不置可否甚至隱隱抗拒的樣子,小白皺著眉頭開口:“你看看你身上,再看看我乾淨的小床。”小白頤指氣使的樣子點了點兩處,繼續說道:“懂了嗎?所以你要是不洗頭洗澡的話,以後就不準上我的床!”

…………

嗯?這個說法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飛坦好像也想起了昨晚那有生以來最舒服的一覺,最終還是輸給了本能,他皺著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表示可以。

!?

哇哦!

小白愣了一秒,然後立刻開心起來。他端著水盆就撲上去,結果人還沒碰到就被飛坦一個躲閃接漂亮的迴旋踢給踢翻了水盆。

清涼的水花在空中揚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再完美著地,珍貴的水濺得四處都是,屋裡的空氣驟然一窒。

“呃……”

小白正撲到一半的姿勢僵硬地停在半路,看著飛坦下意識的警惕和反擊,才反應過來自已做了什麼蠢事。

啊,傻逼了,當真以為睡過就是兄弟了,又不是策藏……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流星街人,那可是飛坦,能讓你這麼咋咋呼呼地靠過去嗎?

飛坦在踢翻水盆之後也反應了過來,隱約有一絲懊惱和心疼。

這可是水啊,整整一盆清水!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小白恢復了常態打著哈哈:“別在意坦哥,水倒了我也能讓它重新回來,小事情小事情。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有點衝動,你別在意,我沒啥別的意思就是想幫個忙。”

飛坦收回了自已的攻擊姿態,點點頭。

“啊哈哈那我先換盆水——”

等等,他剛剛點頭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同意我幫忙?

小白有點驚疑不定地重新凝了一盆水,悄悄抬眼觀察飛坦的神情。

十分鎮定!

哇哦真的假的!玩這麼大的嗎!

接過水盆的飛坦抿著嘴不說話,把水盆放到小凳子上,然後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哥,你還洗嗎?

小白有點沒反應過來他是要幹什麼,呃,洗頭太神聖了,所以需要先膜拜一下?

等了半晌沒動靜,小白好像終於發現了空氣中的一絲絲尷尬……

啊,難道飛坦,不會洗頭?

其實也不是不會,只是流星街這個地方哪會有人專門洗頭髮,無非就是去雨裡淋一淋沖一衝就算是洗過了,專門接水來洗頭髮這種操作,真是驚了坦了。

嗯???

所以說這麼可愛的嗎?

……可愛中還帶有一絲絲同情!

小白不斷地暗示自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輕易不會笑,然後努力掩下自已的笑意,面部僵硬地開口:“咳飛坦,我來幫你吧?”

飛坦這下倒是沒有再彆扭,點頭就說了句:“好。”

小白慢慢走過去,拍拍飛坦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緊張,然後讓飛坦蹲下把頭埋低放到水盆上面,自已則輕輕捧了一些水,打溼了他的頭髮。

過程中非常小心翼翼,儘量避免兩人之間過多的觸碰。

但即便如此,小白還是能非常明顯地感覺到飛坦的僵硬甚至是隱忍。他也有點明白了,像是飛坦這種人,要讓他做出這種毫無防備低頭遮掩自已視野的姿態,然後把自已的脖子伸出來放到別人眼前,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大概需要付出一生一次的勇氣。

飛坦: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小白打溼了他的頭髮之後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他醞釀了一下開口:“那個,坦哥,接下來我要洗了啊,肯定會碰到你的頭髮的。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畢竟你想想,我要是真想要你的小命,之前那麼多次都夠我把你殺個一百來回不帶重樣的了。”

……

朋友,你確定你這是在安慰人嗎?

但沒想到飛坦還就吃這一套,他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雖然依舊僵硬,但確是少了之前那種隨時都可能會暴起殺人的壓迫感。

其實現在的飛坦也不過是5歲的小孩子,就算早熟如他,也對三番四次救了自已的小白產生了一些不可抗的信任。

帶著這份信任,他就想賭這麼一次,賭這個女孩不會傷害自已。

於是就在這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氣氛下,小白拿出了自已這一百多年最快的手速,飛速完成了“給飛坦洗頭髮”這一偉大的、歷史性的壯舉。

說是洗頭髮,其實就是很簡單的清洗。用水把頭上的泥汙給洗淨,然後來回清理幾遍。洗完後飛坦就像是狗抖水一樣地猛甩頭,把水珠濺得四處都是。小白從旁邊的櫃子上取下了乾淨的一塊布,準備當做毛巾給飛坦擦乾。

小白拿著布,沒敢貿然就朝著飛坦腦袋上招呼,他試探性地開口:“呃,要不你自已擦乾?”

飛坦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塊布,非常明顯地表示:擦什麼擦?能洗就不錯了,不擦!

最後,小白微笑著以絕對的武力鎮壓,強行給他擼幹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