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鍥子（上）

仲秋之夜，天空佈滿烏雲，黑沉的嚇人。

狂風呼嘯著從山林裡刮過，發出嗚咽的聲響。

古廟裡，昏暗火光搖曳著，寂靜的氛圍中，只有兩個身材瘦削的男孩跪坐其中，迎著夜風他們雙手合十，閉目禱告，不知道在祈求些什麼？

“咚咚…”廟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兩男孩緩緩睜開眼睛，他們迅速起身跑向廟門，將廟門開啟。

果然，一個老婦人站立在門口，她穿得破爛，頭上包裹著髒兮兮的白巾。

她一步步走進廟內，身後還跟著兩個青年，皆是溼漉漉的一身，水滴從他們的身上滴落到地面上，濺起一片片漣漪。

老婦人一邊走進廟內，一邊環顧四周。她的眼神中透露著痛苦和不安，雙手緊包著一個麻袋，麻袋上灑滿了泥土和血跡，看上去十分可怖。

兩個青年跟在老婦人身後，臉上帶著些許疲憊和警惕的神情。

他們不時掃視四周，似乎害怕有什麼危險的事物出現。

“唐家的新娘子在哪？”

男孩的話很冷，冷到骨髓深處，像極了冬季刺骨的寒風。

老婦人抬起頭，看了男孩一眼，放下麻袋，抽了麻繩，裡面露出渾身血跡斑斑的人兒。

那是一個女娃，額上還帶著傷，血水從她的頭上滲出，流淌到地上，形成一灘灘血泊，讓人看得心驚膽戰。

老婦人擦了擦臉上的水，站起來，顫顫巍巍得指著地上的人兒說道：“人我給你們來帶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今早我孫女去祭拜二郎，誰知失足在河邊磕到了腦袋，現在昏睡，我家老爺子說這親事不能斷，就讓我們帶了過來……”

她說到最後更是哆嗦的身子，湊近火堆才不覺得冷了。

男孩沒有理會她，徑自朝人兒走去。

老婦人沒有阻止，任由他走到屍體旁邊，觀察著。

“哼！”男孩突然冷笑了一聲，轉身關了門，“你們怎麼證明人是昏迷？而不是死了？既然是新娘子，肯定是活人。”

“你別胡攪蠻纏，我妹妹真的沒有死。”一個青年急忙辯解道。

“是嗎？”男孩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那好吧。我先給你妹妹驗驗。”

“不行，你這是在找茬，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機勒索。”青年擋在男孩面前，堅決反對。

老婦人嘆息了一聲，說道：“讓他檢查吧。

青年猶豫了一下，慢慢退到一邊。

男孩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著屍體，然後探了探鼻翼。

“確實沒死。”他淡淡地說道。

老婦人鬆了口氣，說道：“人確實沒死。我家老爺子說了，只要人還活著就好辦。這婚禮照常舉行，絕對不會取消。”

男孩盯著老婦人，問道：“如果人醒不過來了呢？”

老婦人愣住了，呆滯了片刻，才喃喃說道：“這……不能啊，不能啊……”

她的語氣變得無助、迷茫，彷彿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而青年則皺眉說道：“這樁婚事，是我爹親自找人提出來的，我也答應了。你們現在又不說這種莫須有的事，這算什麼意思？難道想毀約不成？我爹可是在鎮上有人的，這事若是我們鬧起來，你以為你們家吃得了兜著走嗎？”

“我們也沒有想悔婚。”老婦人也擺手解釋，“只是這件事太突然了……”

“我們要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累贅。”

男孩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淡。

最先開口的青年，聽完瞪了他一眼：“宋元良，別給臉不要臉，你們傢什麼情況村裡誰不知道，除了我們家，誰會把姐兒嫁過來。要不是你大哥宋元文救了我爹。誰願意跟你？”

“那你們把聘禮還回來，人自已帶回去養吧！”

宋元良毫不示弱。

“聘禮？你做夢！我妹妹嫁都嫁了，憑啥要還你們錢？”

宋元良冷笑一聲，嘲弄地說道：“那你爹欠了我大伯八百吊銀子，這筆賬怎麼算？”

青年愣了半晌，忽然跳腳罵道：“混蛋！宋元良，你敢耍賴？信不信老子揍你？”

宋元良根本不理他，看著地上的女孩，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倒是另一個男孩不合時宜的插了句話：“她真的還活著？”

宋元良點點頭，伸手在女孩脖頸下方摸索幾下，說道：“命雖然撿回來了，但她一時半會兒恐怕醒不過來。就算醒了會不會變傻什麼的，沒人能保證，除非他不是人……當然唐山兄弟……”

他話沒有說完，但只要不傻就不難聽出這話外之音。

唐山怒不可遏，道：“你這是拐著彎罵我？”

宋元良站起身，拍掉上沾染的泥土，冷漠的說：“聽不出來就算了，人的話帶回去，我們不要。”

說罷就把人和麻袋一起提起來。

老婦人看他動作，心頭顫了顫，連忙過去壓住他的手。

“等等……等等……”她喘著粗氣，哀求道，“我家老爺子說了，人必須留下。”

宋元良看著老婦人，沉默不語。

老婦人被他看得發毛，低聲道：“我們家也是迫不得已，這樁婚事是我家老爺子當初定下的。我們家裡沒有適合的姐兒，家裡那個樣子，養不起多餘的，沒有多餘的錢給池姐兒看病，老三是怕還不起，才……”

她說完後，用乞求的眼光看著宋元良。

宋元良依舊不吭聲。

這時，屋外傳來嘈雜聲響，隨即傳來男人的喊叫聲。

“阿良，元正我回來了。”

宋元良的眼睛微微眯起，閃過一絲厲芒。他扭頭望向窗外，看到一個穿著短褂的漢子正站在院子裡，衝著屋子喊叫。

宋元良收斂心緒，轉頭對老婦人說道：“人我們要了，當年幫唐城付的藥錢和聘禮也可以不還，但是這女娃以後就跟唐家沒關係了。”

他頓了一下，說道，“明天你們家要和我去一趟村長家，來一份文書證明。但醜話說在前頭，如你們沒來，我就拿著唐城的條子，去村子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