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沒完。

雨點砸在身上,混著血的雨水順著她身子淌下,浸透在地磚裡面染紅了大片。

血的味道在她口腔中瀰漫,但她早已沒了掙扎的念頭。

即便府中上下再不把江芙當人看,打到這份兒上,也沒了主意。

“大人,再打下去,人恐怕是不行了。”

宋韻音已經賺夠了沈隨安的心疼回去了。

他亦未睡,靠在床邊,望著借雨不自覺畫成的翠竹,眉眼發皺,手一揮,幾張紙散落滿地。

來人趕緊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片刻後,他重新蘸墨,雲淡風輕:“她可認錯?”

“沒有。”

沈隨安沉吟片刻,起身:“更衣,我去看看。”

僕人來回一趟,雨沒停,依舊有下的更大的勢頭。

江芙仰面看著漆黑無底的天空,被雨水沖刷乾淨的臉是如白礬一樣的慘白。

“隨安,我教你畫竹子,點,頓,拉,頓,起。”

“隨安,你的竹子畫的真厲害,好像兩根筷子哈哈哈。”

……

少女調皮笑吟吟的畫面浮現,沈隨安又揉皺了一張紙。

“隨安,我喜歡竹子,寧折不屈。”

江芙輕輕閉上了眼睛。

也在這一刻,一把傘向她傾倒。

她笑了:“大人要是不打死奴婢,奴婢就帶著弟弟離開這裡。”

他俯身,遒勁有力的手抓著她的衣領,把她提起。

但她就如同屍體一般,任人擺佈。

薄唇靠在耳邊,他輕輕吐露:“你休想出去。”

隨即他手一鬆,江芙再次摔在地上。

她胸口發顫,不知是哭是笑,只是雙眼望著站在面前的沈隨安,那句話堵在胸口,卻再沒問出來。

這麼恨我,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心中有答案,因為看著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多麼痛快!

“那個男孩呢?”

沈隨安手帕擦去沾著血汙的手。

打傘的小廝回著:“回大人,在馬廄裡面躺著。”

他的眉低了一分,片刻後他道:“把他們關進柴房,不准他們跑了。”

痛,每動一下,不,每一次呼吸,都好似把自己每一個骨頭都折斷一般痛。

江芙輕輕呼吸,逐漸睜開了雙眼。

只是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

自己這是死了嗎?

她掙扎著爬起來,伸手卻摸到了一個熱熱軟軟的東西。

心頭一顫,她瘋了似的順著摸去,直到指尖感受到那噴灑的熱氣,兩顆豆大的淚珠滑落臉頰。

江澈還活著。

江芙瘋了似的大喊:“來人!來人啊!”

只是失血過多,自己的嗓子早已乾涸,叫喊出的聲音也嘶啞的可怕。

她在黑暗中摸到門,一推,卻發現房門已在外鎖死。

她狠狠拍門:“來人!求求你們,來人啊!”

只是她的喊聲在雨夜裡迴盪,終是無人管。

直到不知道過來多久,一道女聲傳入她耳朵:“芙姑娘,吃飯了。”

她被穿著繡花鞋的腳踹醒。

“劉嬤嬤……”

江芙反應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朝著脖子摸去。

溫熱的手感傳來,她心下一狠,拽了下來。

“嬤嬤,求求您,給弟弟請個大夫。”

江芙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那也是她母親留給她最後的念想了。

劉嬤嬤看著那塊玉,伸手上前,卻是將那玉一打。

圓圓的平安扣滾了好幾圈才在雜草堆間停下。

“姑娘可別為難我們,大人只說把你關在這裡,可沒說要替你們請大夫。”

“隨安哥哥不放你,不過,芙姑娘,你要是給我磕一個頭,我就放你們出去。”

熟悉的聲音傳來,那般溫柔,說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面。

江芙小心挪動,卻還是觸了這位的脾氣。

劉嬤嬤行禮:“宋小姐,您怎麼來了。”

宋韻音當然要來。

當她看見即便是打死也不要送出府去的江芙,宋韻音精緻的面容乍顯一絲陰毒。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笑了:“怎麼就給芙姑娘吃這個?大人可是惦記著芙姑娘的,出了事,可不是小事。”

聽得出這話裡的醋意,江芙跪在地上:“宋小姐高抬貴手,放奴婢弟弟一條生路吧。”

戴著精巧紅寶石戒指的手輕輕撫上乾瘦的面龐,得意的笑聲傳進江芙耳中。

“芙姑娘真是個美人,留在府裡確實可惜,我便放你們出去。”

江芙察覺的出來,宋韻音對自己的存在頗為介意。

即便是沈家素來只有正妻,不納妾室,也不能小瞧了一個女人的嫉妒心。

說罷,她給身側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立刻上前將一袋東西丟在江芙面前。

“小姐開恩,你們換了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出去,出去自己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能找到人救弟弟的。

江芙抱起衣服。

“芙姑娘快換上吧,這兒沒有別人,出去給你弟弟找大夫要緊。”宋韻音眼中含火。

看來昨日早間沈隨安對自己的為難她全然看在眼裡。

江芙只能解開衣帶,衣服卻被血漬粘在皮肉上,每一次活動都十分艱難。

宋韻音眯了眯眼睛,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只覺得舒暢。

“大人到!”

一聲通傳,江芙手一緊,加快了換衣服的動作。

宋韻音卻身子一軟,見沈隨安,便朝他走去:“隨安哥哥。”

沈隨安手攬佳人入懷,柔聲安慰著:“這是怎麼了?”

她抬眸,一雙眼睛含著淚光:“芙姑娘真是太可憐了,她求我放她出去,我們放他們出去好不好?”

幾乎是這話出口同時,沈隨安周遭的空氣冷了下來。

“她求你?”

宋韻音更加委屈:“弟弟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們可憐可憐他們吧。”

沈隨安輕笑,摟著人的手安慰著對方:“有些人不值得我們可憐。”

說罷,他目光落在江芙身上。

未穿好的衣服春色遮掩不住,落在他眼裡卻是更加嫌棄。

他終究沒說什麼,只吩咐劉嬤嬤:“沒有我的吩咐,她不能離開這間柴房一步。”

“隨安哥哥,你別生氣了,為了她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宋韻音挽著沈隨安,輕柔的聲音安慰著。

他看向眼前人,眼中的怒意全然消失,只剩一眼萬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