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角!

柳過山絕對不會認錯,那是龍族特有的特徵。

近日他頭上常常瘙癢難耐,也是要長角的特徵。

他是一條蛇,可以說是未成龍之龍,今後頭上長出龍角,只能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不過蛤蟆並非龍族,僅僅只是一隻蛤蟆,頭上怎麼會有龍角?而且,還是一隻真龍角。

蛤蟆抹了抹自已頭上硬邦邦的角,看著震驚的柳過山。

“這個我也不太明白,那時候我突然十分憤怒,這個角便長出來了”

“真令人羨慕啊,蛤蟆,你好運的很,修煉神速,在人中也混的風生水起,頭上還長出了龍角,而你卻對自已的幸運渾然不覺”

柳過山不再去看他的角,那雖然是他夢寐以求的真龍相,卻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話說回來,你來這裡做什麼?你不是十分怕我,很少來這嗎?”

數年前,柳過山差點把蛤蟆吃了,這給白玉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所以白玉對這個蛇妖,能躲就躲,從不主動招惹。

白玉拿出內丹。

兩顆。

“這兩顆內丹,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思來想去,還是交給你吧”

柳過山看了一眼。

“這可是他們的精華啊,吸收了他們,能夠讓修為精進不少,不過我即將走蛟,不再需要外力了,蛤蟆,你拿去吧,我相信他們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

白玉皺了皺眉頭,將內丹收回懷裡,這陸青陽視若珍寶的東西,在他們二人眼中,似乎有不同的意義。

白玉看了看山路,曲徑通幽,大霧瀰漫。

未知而且深邃。

“不知山外如何?”

“你想要走出這裡?”

柳過山聽出這話中的意思,這個世界很大,而清河鎮小的不能再小,一個孩童不用一個時辰,就能把清河鎮轉上一個遍。

但同樣因為它小,所以它也相對安全。

白玉輕輕點了點頭。

柳過山嘆了一口氣。

“我也將離開了,你也離開,清河鎮的精怪,從此之後就是生離死別”

想來,冷漠的柳過山竟有些惆悵。

修行之路正是如此不是嗎?

“你真的要離開清河鎮嗎?告訴你,外面很危險,跟他們比起來,我算是善良的”

“你從未出過清河鎮,卻說的跟真的一樣”

柳過山雙瞳一豎,吐了吐舌頭。

媽的我好心提醒,你還不知好歹。

“你懂什麼?這是本能,世代相傳的本能!我的祖先將對危險的感知傳承在我腦海,不必踏入危險之中,也深知其中的危險”

白玉雙目仍然看著遠方。

王家小姐明明說過,外面是很精彩,很令人神往的。

就像是一副聞所未聞的絕美畫卷,而柳過山卻說很危險。

不出去走一走,是永遠也無法明白真相的。

“我已經沒有在清河鎮繼續待著的意義了,我不可能再做回一隻普通的蛤蟆,這一點,從變成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

倒不如說,從他有了靈智那天起就註定了。

他在同類之中是那樣的清醒,可這種清醒不能帶給他絲毫的快樂,反而那些糊里糊塗的蛤蟆,在死前都是快樂的,至少不用時刻擔心死亡的到來,而他卻不得不去擔心。

他也不可能再去找王家小姐了,一想到她看向自已的眼神,從愛慕憧憬欣喜歡快,變成恐懼厭惡可怕。

眼神本不能傷人,卻鋒利如刀。

可他只要在這裡就會想,一想,便有刀刺入心口。

他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總之這個地方,令他傷心欲絕。

但同樣的,他也不能理解傷心。

只能知道那種感覺帶給他痛苦,讓他本能的想要逃避。

柳過山的尾巴卷著兩個小瓷瓶,遞到白玉的眼前。

“這是…”

白玉接過瓷瓶。

老實說,他和柳過山的交情不深。

遠遠不如狐妖,那隻刺蝟,還有那只有數完子孫的種馬老鼠。

“一瓶是山霧,一瓶是毒霧,若是你再外面遇到危險,也許能遇得到”

柳過山對白玉,表達了僅有的善意。

雖然他不關心白玉的死活,但終歸他們是同類,是同伴,是共同誕生在這一片土地的精怪。

他也不想白玉死。

“希望我們在有生之年可以再見,不過那個時候,也許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了,我也未必看得見你”

白玉不解:“為什麼?”

“哼!因為過了這道關,我就會化作大妖,成龍也是指日可待,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而你,雖然很有天分,可終究無法企及我的腳步”

柳過山有些得意,放眼整個大周王朝,能夠完成走蛟的蛇類,也只是鳳毛麟角。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完成了這樣的壯舉,回頭的時候,沒人看到,沒有人知道他從一條蛇變成如此龐然大物,多少有些遺憾。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場精心佈置的陷阱在等待著他。

風雨將至。

白玉笑了笑。

“我並不想追逐你的腳步,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柳過山道:“哦?踏上修煉一途開始,本身就在互相追逐,罷了,也許你無法理解,那麼你對什麼感興趣呢?蛤蟆,你是個有趣的人,我倒是想聽聽你的高見”

蛤蟆伸出手,在空氣中觸碰著什麼。

自然是什麼都觸碰不到。

可是他卻痴痴的看著,眼神之中,沒有聚焦在柳過山,沒有聚焦在花草樹木,彷彿只是在看向一片虛無。

“我感覺到,在這片無形無質的天地之中,彷彿存在無數細小的絲線,它們互相交織,交織成一張一張看不見的網,而我時時刻刻都在這張網中,壓的我喘不過氣,它令我痛苦,令我面對任何事,都陷入一種無能之中”

無論是面對大黑狗的死亡無能為力,還是面對王家小姐的轉變百口莫辯,還是面對干擾婚禮的陸青陽,在後者之間,他明明有能力做到什麼,卻依然什麼都不能做,依然那麼無能。

是什麼在拘束我呢?

“它令我無法無拘無束,無法自由自在”

“所以那令我唯一感興趣的,是追尋無拘無束的道,我想要明白,那個道,究竟是什麼?”

蛤蟆如此單純的思考,隨口說出的話,令柳過山心中彷彿遭到了重擊。

這一刻他彷彿明白了,為何蛤蟆能夠進步神速,他們是不同的。

這隻蛤蟆,恐怕會成為讓天地都顫慄的存在。

他直指道,那是令他無法觸碰的玄。

蛤蟆口中的細線是什麼,他大概可以有一些猜測。

是天道,是宿命,還是因果?亦或者是更加複雜的東西,但那些東西對於柳過山來說,也僅僅只是一個名詞罷了。

蛤蟆的臉上,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自有靈智起,他就很少開心過。

這一切很難吧,若不能去走走,那些問題就會一直鬱結在他心裡。

————

石眼,是城隍的耳目。

城隍,由人皇冊封,生前有過卓越功績的人類,死後成為地仙,鎮守一方平安。

而城隍的上頭,是斬妖司旗下的甲等太守,太守手下有大都督,坊主,群丞三大職位,其中坊主直屬斬妖司,負責處理妖患。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死於妖之手。

那便是失職。

人皇若是聽到風聲,那是要砍頭的大罪。

坊主很是頭疼。

“那條蛇就要走蛟了,必須萬無一失,可這個時候,卻冒出來一個小小的妖怪!小小的清河鎮,可真是人傑地靈啊!”

“大坊主公務繁忙,遺漏了一隻小妖,也在情理之中”城隍的石眼發出聲音。

“大都督和群丞早就看斬妖司不順眼,若是他們知道了這件事,定然會大做文章,可是眼下整個大郡的獵妖師都在防著那條蛇…”

他有些舉棋不定。

放任不管,就算防住了蛇妖,他的仕途也會受到影響,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他便下定了決心。

“蛇妖走蛟的路線,已經佈下天羅地網,調走兩人,它也只不過是九死一生罷了,立刻調集乙列獵妖師兩人,鏟滅妖患!”

獵妖師是危險的職業,甚至等級越高越危險。

不僅要面對妖怪,還要面對人皇的天威。

這是因為當代人皇自平民中走出,從小見慣了獵妖師與妖怪勾結,霍亂百姓,於是上位之後,疑罪從有,殺死和妖不清不楚的獵妖師起來,從不手軟

所以大郡坊主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同樣的,大周王朝的人皇對妖,也是深惡痛絕,不止數次想要讓妖從這個世界上斬草除根,可是這些妖怪,也正是如野草一樣,殺不盡。

兩者之間的宿仇,彷彿無窮無盡,但也僅僅只存在於統治者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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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最終還是告別了柳過山,對於清河鎮,他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

柳過山目送他的身影穿過這座山,總有一天蛤蟆會明白,穿過這座山,不過是另外一座山。

而他在等。

等一場雨。

一場足以令水漲的疾風驟雨。

獵妖師們也在等。

山林之中,兩個配著輕甲的人踏足。

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挑,丰神秀玉,女人也是身材高挑,但面板黝黑緊繃,襯得五官野性十足。

二人穿著皮靴,黑色官服,束袖,心口配著黑色穿山甲鱗片製成的護心甲,身後配著長弓,腰間挎著闊刀,兩把匕首。

男人叫王天成,女人叫斐秀,大郡乙等獵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