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紅燈,沈望右手握住攬勝sv的陶瓷檔把,將檔位撥到N檔,在車輛緩緩停下之後抬起手點了根菸。

現在早上六點多,路上的車輛行人都不多,本來就還沒大亮的天空又暗了下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不一會前擋風玻璃上就落滿了小雨滴,好似晴天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也像一夜風雨過後公園小徑上落滿的白色海棠。

看著手機朋友圈裡周殷和傅窈滿世界旅行,快樂和幸福洋溢在每一張照片之上,沈望突然有點羨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沈望突然失去了感受快樂的能力。

初中開始,沈望就覺得身邊的同學都好幼稚,上課時一個個或聚精會神,或應付了事,下課了鬨鬧一團,幾個男生團在一起能因為某個國際局勢侃侃而談,又或者哪個遊戲應該怎麼玩而吵得不可開交。

幾個女生則聚在一起討論哪個歌手又出了什麼歌,哪個明星又有了什麼八卦……

他們都覺得很有意思,把這些當做苦悶學習生活中的調味品,無論是爭吵還是憤怒,又或者喜歡或者愛慕。

任何情緒都能讓他們變得生機勃勃。

沈望沒有!

他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年人,只是在靜靜的看著。

沈望很早就明白了上課做題考試這些是波瀾不驚的,上課老師提問不可怕,不用過於心驚膽戰,不會也沒關係。

因為學習的過程是週而復始的,是老師和學生你來我往的,是社會和歷史所創造永恆不變的輪迴。

現在不懂得以後也會懂,只不過用時間來作答的試卷,早已不算命運的分數。

每個人都要經歷,沈望知道,這些看似日復一日的平凡的日子,終有結束的一天。

所以面對身邊的人,沈望都可以應付好他們,在父母面前是好孩子,雖然背地裡偶爾打打架,半夜翻牆出去上網,但那都是周殷帶自已去的呀,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在老師面前是好學生,有幾科單科狀元,偶爾偏幾科問題不大吧,不算頂尖,中和一下算優秀不過分吧,就周殷那小子,不還是一直借老子作業抄。

同學中,沈望幾乎做到了透明人一個,因為他在集體活動中毫不出頭,但是和每個人單獨聊天相處,都能讓他們感到舒適和開心。

畢業之後,沈望幾乎一帆風順,如今二十七歲的年紀成為上市公司的CEO,履歷靚的能閃瞎眼,凝神一看,上面只有一個大字“高富帥”。

這麼一看,除了沒有愛情,沈望好像沒啥遺憾了。

可是愛啊!

距離沈望是多麼的遙遠!

十七歲的夏天,少女站在光裡眯著眼睛微笑,烏黑的髮梢,被六月的軟風吹起,那一抹笑容,連帶著眼尾的痣點,一同撞進了他的心底。

少年第一次有了情緒的變化。

可是那件事之後,沈望只能將心事封存。

他想再等等,再等等…

等心中某個人音訊全無,等那道身影從自已腦海消逝殆盡,然後他再去愛這世間萬物!

而這一等,就是十年!

——

此刻距離地面4萬英尺的高空,一架空客A320的頭等艙內。

周殷問道:“哎,時姐,你這瑞士的醫學博士回國,準備去哪家三甲醫院當主任醫師吶?”

一道清靈悅耳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俏皮可愛:“怎麼可能,我剛剛畢業,也就是發了幾篇文章,這不是剛好趕上你訂婚嗎,先玩一段時間,以後有希望跟在一些大佬後面做做專案就很好了,不過你可要管我吃住啊。”

周殷把胸脯拍的震天響:“沒問題,時姐,你在金城的消費,全部都由沈公子買單。”

陳時:“誰?”

周殷說道:“沈望啊,咱們高中同學,我好兄弟,當年你們不是還坐了一年的同桌嗎?等會他就來機場接咱們。”

萬米高空之上,太陽穆然跳出厚重的雲彩,金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個天空,繼而透過飛機圓形的舷窗,散射在陳時的髮梢和臉龐。

好久都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了,陳時愣了一下,隨即開啟手機電話,手指停在個人收藏那一欄,過了一會,陳時點開了收藏夾。

裡面只有一個電話號碼。

備註:兒紙。

陳時手指輕輕觸控那個備註名字,輕聲問道:“他還好嗎?”

還有一句話陳時在心底無言問道:“他結婚了嗎?幸福嗎?”

周殷說道:“挺好的啊,就是現在工作壓力有點大吧,主要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談戀愛,身邊都沒個人互相照顧。

沈望不是找不到,他就是口嗨,一直嘴上說著好想談戀愛,結果人家女生一主動,他就跑路了。

其實我是知道他是因為高二的時候那次初戀,唉,也不知道最後為什麼會弄成那樣,對他傷的……”

“話說你也是,這麼多年怎麼沒找到另一半呢?”

陳時眨了眨眼,狡黠的說道:“我是以學業為重啊!碩博連讀,還是醫學,哪有時間搞那些情情愛愛。”

周殷摸了摸頭,覺得以陳時的容貌條件,沒有那就是真不想找,畢竟陳時可是當年的校花啊!

陳時轉過頭看向舷窗外的雲海,整個上半身被散射進來的陽光包裹,眯起眼睛笑了,如果有人能夠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陳時此刻又欲又酷的嘴角,能讓天地都為之失色。

——

車窗開啟一絲縫隙,繚繞的煙霧打著卷被風吸走,沈望按下雨刮器,視野重新變得清晰。

後方路邊,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懷裡抱著書包,一隻手擋在劉海上面,腳底匆匆,校服袖子和背面已經半溼,高馬尾隨著腳步的節奏擺動著。

後方沒有來車,沈望想了想,還是拿起副駕駛的雨傘,推開了車門。

此刻前方右側通行的路口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一輛半掛渣土車跑了過來,就算是雨天十字路口,也一點減速的意思都沒有。

沈望皺了皺眉,這附近沒有什麼工地,怎麼會跑出來這麼一輛車。

吱——剎車片尖銳的聲音響起。

“同學,小心—!”

溫純的嗓音在同學兩個字音之後就突然變成急迫的吶喊。

俞柚先是聽到小心兩個字,緊接著自已的胸口一痛,整個人都向後飛了起來。

一聲悶雷滾過天空,雨水突然下的大了起來。

俞柚晃了晃摔懵的腦袋,慢慢抬起頭,一隻摺疊雨傘滾落在自已面前。

視線的遠方,一輛渣土車調轉車頭,揚長而去,路邊的白色攬勝sv,已經被劇烈的撞擊擠壓變形的不成樣子。

破碎的零件四散滾落,一抹血紅色順著雨水慢慢流到俞柚的身前,從沒見過這一幕的少女心底湧現出巨大的恐慌。

她只是一個早起去趕公交上學的高中生,一個從小生活在溫暖安寧,充滿愛意的家庭中長大的少女,一個從沒見過社會的黑暗,最大的煩惱可能是糾結情竇初開時的愛與不愛。

這樣一件關於自身的慘案發生在面前,讓女生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

下一秒,俞柚就不上自身的疼痛,撐起身體,跌跌撞撞的跑向那個躺在馬路上的男人。

少女跌坐在男人的身邊,不敢去觸碰他,只是用手捂住張大的嘴巴,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男人的身體在流血,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混合著血液,從他的身下滲出來,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暗紅色。

旁邊的車子不知道觸發了什麼警報,開始發出“滴滴滴”的聲響,像是在唱生命最後的悲歌。

沈望也感覺自已飛了起來,在推出那個女生的一瞬間 沈望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飄上了天空,又墜落在地。

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些冷,眼前逐漸變得模糊,記憶就像電影的錄影帶,按下了倒放的按鈕,開始一幀一幀的倒退。

父母,兄弟,同學,同事,有些畫面大,有些畫面小,有的快,有的慢,漸漸佔據了沈望的整個意識,他有些聽不清外界的聲音了。

短短的一生化作幾秒的走馬燈,匆匆忙忙,路過人間。

電影的最後一頁,是周殷打電話時說的那句話,帶動心底塵封已久的畫面。

沈望終於能夠直面內心。

他清醒的知道自已喜歡她,自已愛她,但這份感覺,無人可說,只能放到心底最深處,化作一粒埃塵,深陷其中。

沈望忽然有些心安。

或許死亡這個終點,才能平息自已悸動難平的靈魂!

沈望突然有了一些力氣,也能看清外界的景象,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跌坐在自已身邊。

記憶中她的模樣也是身穿校服,扎著高高的馬尾,只不過眼前這位少女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哭的泣不成聲。

風雨更加厚重!

沈望心想,是自已這副模樣嚇到她了吧,他想抬起一隻手,替女孩擦一下眼淚,可是手好重,沈望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動了動手指。

襯衫的價格為九磅十五便士,我們那平淡而又不平凡的高中生活,是回不去的青春。

沈望不懼怕死亡,只是有點可惜,沒有遺憾的青春,才是最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