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擦了擦眼淚,開啟門向外走去。

此時是傍晚,正好快到了吃飯的時候。

有人來叫他。因為正值月末,四顧門中人要聚一次,並總結一月以來發生的事情。

他恍惚間記起,就是從今天起,他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樣,什麼事情好像都沒有經過他自已的思維。

他來到議事廳,不久,大家都到齊了。李清月一身淡藍色的衣裙,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按常理來說,三位門主應當共坐首位。可是這次,不知為何,李清月去了角落那處。

此時,葉清清姍姍來遲,徑直走到李相夷旁邊坐下。

場面原本歡聲笑語,頓時安靜了不少,好幾個人回頭看了一眼李清月,見她沒有發話,都沒敢說什麼。畢竟是李門主親自救回來的,三門主也不在意,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李清月抬眸,看見了李相夷眼中,顯而易見的愧色。淡然一笑。

和原來一樣,晚膳後每個人都開始輪流總結。

李清月道:“近來,金鴛盟作亂,不少門派受到襲擊。

近期以來,我調查所得飛鷹幫遇襲次數足有三次之多。

前兩次共計傷亡五百三十餘人,第三次被滅門,沒有留下活口。金鴛盟已知死亡近五十人。據我所知,金鴛盟下一次的目標為青竹派。希望大家可以瞭解。

第二,進來門中事務較多,希望大家可以提高效率,保質保量。

其次,門中賬本記錄,本月銀兩支出三千五百兩,和黃金五十兩,支出過多。

平日裡支出是兩千五百兩和黃金四十兩,整整多出了一千兩白銀和十兩黃金,希望大家可以給我一個解釋,是誰多支出了那麼多的錢。”

眾人竟是一陣沉默,互相看了看。

不久後,葉清清開口,愧疚地說:“對不起,是之前,相夷他用了一千兩白銀將我從匪徒手中贖出來,我只是用了一些錢財去置辦了些東西罷了。”

眾人聽後神色各異,李清月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眾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她這個明顯是在撒謊——而且這謊言非常的離譜。

——但是因為門主沒有發話,所有人也都是在沉默著,包括單孤刀。

李相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單孤刀。

他總覺得這有些問題,但是他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去懷疑人。

李相夷忽地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是這樣,他還神不知鬼不覺的為葉清清解了圍。

李相夷沒有回答。其他的人輪流總結以後,李相夷才道:“總體來說,大部分都是金鴛盟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以及門中內部的問題。比上一次有所好轉。沒有問題的話,大家就先散了吧——李清月留一下。”

其他人都離開了,葉清清也出去了,只留下了李相夷和李清月。

夕陽的餘暉,從議事殿的門前照了進來,外面的天邊天空和雲都映得紅了,好似有火在燒一般。

群山連綿起伏,好像一層又一層波瀾起伏的浪花。李清月站在門前,夕陽照映著他,好似一幅畫。倒映的影子,很長很長……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光,看不清神色。

“李門主若是沒有事,我便先離開了。”

“清月,等等……我……”李相夷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個什麼來。好似有千言萬語,可是當準備說出口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李清月就這麼輕輕的看著他。良久,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隻是看著他們好像都明白了。

她似是笑了,轉過身將門關上。夕陽照著窗紙,紅了。燭光微閃,滅了。至於那夕陽僅有的光映在那窗上,她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她的臉。

如今這場景,好像是一幅畫,讓人有一種看不清而又不真實的感覺,似夢非夢。

李相夷的眼眶不知為何紅了淚水,一點一點潤溼了眼,又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浸溼了他的臉頰。

只聽李清月輕嘆一聲,又似是自嘲一般,笑了笑,抬起了手,好像是想拭去自已眼角的淚,忽的又放下。淚珠劃過臉頰邊,似是不想他看見,背過身去抹乾了。

終於,李相夷鼓起了勇氣,打破了沉默:“李清月……你……是不是……”

他結結巴巴的。那勇氣,好像在一瞬間就沒有了似的。只看著那個身影,他便指不見的心疼與愧疚。

他怕,他怕她並沒有重生,倒顯得他不大正常;可他更怕她是真的重生,若又被控制,她會不會又經歷一次上一世的痛苦?他不敢去賭,賭她有沒有重新來過。

“李門主竟然也重生一世,不如好好談一談。若是真的沒有其他的事,要說清月便先行一步了。”

李相夷心中懸著的石頭放下了,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愧疚。

她拿著火摺子點亮了蠟燭,議事殿中明亮了不少。她走向一旁的小桌子,在一邊坐下,李相夷坐在她的對面。

“李門主竟然重生一世,那清月斗膽問一句,那年東海一戰,你的情況如何?四顧門為何突然損失慘重?雲彼丘到底幹了什麼?你又是如何重生的?”

李相夷重生一世,倒也看開了很多,也明白了許多當年的真相。

他說:“當年單孤刀,他在揚沙谷假死。金鴛盟覺得有問題,便希望重新驗屍。可顧是我卻和四門眾人說,向金鴛盟決戰不死不休。後來雲彼丘受角麗譙蠱惑,給我下了……碧茶之毒。後來東海一戰時,我幾乎功力盡失,與笛飛聲,兩敗俱傷,落入海中……無了方丈救了我。”他似是在苦笑。

“在那之前,我回到過四顧門,一路上聽到了很多風言風語,還有門中……嗯……

再後來又倒在了東海邊,我改名叫做李蓮花,陰差陽錯成了一代神醫。

十年之後,我找到了單孤刀的屍體,可是那是假的。我還找到了他的兒子,叫方多病,最後我、方多病,還有笛飛聲發現了南胤的陰謀,我們一起找到了業火痋,師孃……還說了一個秘密……”他似是在斟酌,這一句話,可不可以告訴她。

“然後師孃說單孤刀其實不是南胤皇族,你才是,然後你用血化了業火母痋,最後被肖紫衿逼得寫了絕筆,折斷了少師,坐一葉孤舟飄下海去?”

她接下了李相夷的話,李相夷心頭一顫。李相夷慌忙地詢問她原因。

“那日死後,不知為何,我的魂魄離不開。有人鎖了我的魂,我必須也只能跟著你,但是也意外,可以聽見那個被跟著的人的心聲。

你想了很多,你在想那一個記憶中模糊的那個人是誰,你想起那個幫你良多的人是葉清清。

其實我也明白,李門主日理萬機,又怎的記得他有一個師妹,曾經是四顧門的三門主呢?

你找一個害你的人找了十年,偏是不記得那個為四顧門撐過一片天的人。

當初東海一戰前就有散派恐嚇四顧門,只是信件被我攔下,沒有人發現而已,所以那日我才去了竹林。

後山竹林中那麼大的動靜,並沒有人出來幫我連一個人都不願意出來看一看。不過我今日只是陳述事實,信與不信由你。”

李清月深吸了一口氣,剛才一不小心說出了自已內心的想法,情緒激動,差點沒有控制住,“我也不管你心中如何去想,我只知道明日一早我會自請離開四顧門,這三門主的位子要與不要隨你。”

言畢,她離開了議事殿。

門大大地開著,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月上中天,時值三月十五,春暖花開,月亮格外的圓,月光是那麼的潔白,那麼的神聖,又是那麼不可觸控,灑落了一地,猶如銀霜一般。

李相夷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那日的景出奇的美,卻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議事殿中李相夷獨自一人,坐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