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罵出來,老王頭兒也覺得有點兒不妥,偷眼一瞅,發現王小六兒也正瞪著那一對小眼睛看著自己呢。

那小眼神兒,怪怪的。

他乾咳一聲,嘴裡嘀咕,“這,這些女人!一天天,除了顛倒黑白,擺弄是非,幹不出一點正經事兒!”

“那可不咋的!”

王小六兒也用力地點點頭。

顯然,他很同意的。

爺孫倆閒聊了一路,很快就到了老趙大爺家的門口兒。

此時,老趙大爺已經能下地了,看起來有點虛,但起碼,沒什麼大礙了。

“誒呀,老王大叔!你可來了!”

老趙一家趕緊迎上來,“您快給看看!看看我爹咋樣了!”

“沒事兒,好了!”

老趙先來了一句,旋即嘿嘿一笑,“這下子可是毀了,鬼門關走一遭!”

“還說呢,咋弄的?”

老王頭兒坐在炕頭兒邊上,掏出了菸袋,老趙咧著嘴拍拍那明顯見瘦的肚子,咧嘴道,“那天晚上,喝了點酒,有點兒多了,迷迷糊糊,聽見豬圈裡有動靜兒。出來一看,就看見俺家一頭小豬崽子給大錢串子給盤上了,倒在地上吱吱直叫!那大傢伙,這麼老長!”

老趙張開手,比了一下,“我當時嚇壞了,趕緊拿鐵鍬去砍,結果沒砍著,還讓它反過來在我腿肚子上咬了一口!我嚇壞了,趕緊跑,跑到那邊案子上找藥的時候,就不行了,迷迷糊糊,後續的事兒就不知道了!誒,你說!我長這麼大,還頭一次看見這麼大一錢串子!那麼老長!”

“那不是錢串子,是蜈蚣。”

老王頭兒撇撇嘴,“外面,不瞭解的,都以為你是叫人下了蠱,還說,這事兒是我乾的呢!”

“誒,淨瞎說!”

“可不是咋的。”

老王頭兒說著,嘆息一聲,“要我看,這玩意兒,八成是山裡出來的。”

“那玩意兒,專逮豬崽子吃?”

“那倒不是,這玩意兒,只有繁殖的時候,才抓活物兒,就跟蚊子繁殖的時候叮人是一樣的。這種蜈蚣,是一種極少見的品種,像這個尺寸,都不算特別大的。它們有借活物孵卵的習慣,毒性很大,但是不算猛烈,一般一口上去,沒一會兒,就把獵物給麻個跟頭,然後,讓獵物陷入長時間的昏迷,卻不殺死它們。其目的,就是為了利用獵物的體溫,孵卵。”

“啥?孵卵?那,俺爹肚子裡吐出來的那玩意兒……”

“就是小蜈蚣。”

一句話出,眾人臉色大變。

“那玩意兒把蟲子產在俺爹嘴裡了?”

“是把蟲卵產在你爹的嘴裡了。”

老王吧嗒了一口旱菸。

“這玩意兒,抓你們家的豬崽子,原本就是為了繁衍!你爹趕上倒黴,讓人當了備胎了!哼,料想著,這是你爹個頭兒太大,拖不走,也是你們發現得及時,要不然,估摸著,你爹也叫那玩意兒拖地裡去了,指不定,跟那小豬崽兒一個下場嘞!”

“我的媽呀……”

此話一出,眾人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老趙卻說,“這蜈蚣,在活物的身上產卵也就算了,這孵化的速度,也太快了!”

“短則三五日,多則一週。”

老王頭兒盤起一條腿,略微沉吟了一下,“咱們這地方,不同尋常,按照風水術上話講,乃是依山傍水,藏風聚氣之地。對於活在這裡的人來說,這裡是福地,對於那些山精野怪來說,也同樣如此。遠的不說,你就說,上游那大河,川流不息,多少年了?這老林子裡,參天巨木比比皆是!早十幾年的時候,不還一直有人傳說,後山這林子裡還有野人呢嘛!有點兒啥厲害東西,也不奇怪!”

“可這東西,以前,可是沒見過。”

老王的兒子坐在一邊,嘀咕起來,“老王大叔,你說,這些玩意兒,會不會原本不是咱們這個時代的玩意兒?”

“嗯……”

老王略微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興許,是老林子深處跑出來的,也有可能,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別的地方?老王大叔,你說的是?”

老趙家的兒媳婦眼裡直放光,隱隱地,像是聽到了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似的。

老王頭兒看眾人一幅很關心的模樣,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當即嘴角一歪,笑了笑,留了兩包藥下來,轉身就走了。

爺孫倆從老趙家出來,走了一路,王小六忍不住問道,“爺,有一個事兒,我挺奇怪。”

“什麼?”

“他們,都說您是憋寶的,是不是真的?”

老王頭兒一聽這話,忍不住斜睨了王小六一眼,悠悠地說,“理由呢?”

“沒啥理由,就是感覺,有點像。”

“哼。”

老王頭兒撇著嘴,淡淡一笑,“別聽他們胡咧咧,你爺爺,頂多算個大夫,現在還不咋出手了那種。”

“那你咋認識那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這話讓你說的!自古以來,老中醫,哪個不是就地取材,辯證下藥?認識些厲害的毒物不很正常嘛?就比如說,這尋常人眼裡的五毒,在《藥經》裡,哪一個不是難得的藥材?你不瞭解它們,又怎麼將他們的藥性發揮得恰到好處?”

“可是……”

王小六略微猶豫了一下,“可是,我並不覺得昨日咱們見到的蜈蚣就是尋常的蜈蚣,我也不記得,《藥經》中,有關於蜈蚣珠的記載。”

“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把《藥經》看過了?”

“看了好多遍,都快背下來了。”

王小六聳聳肩,悠盪著胳膊。

此話一出,老王頭兒當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個臭小子!那《藥經》,早就給我鎖起來了,你從哪兒看的?”

“咳咳,這個……”

王小六兒撓撓臉,有點尷尬,“這個……”

“小兔崽子,你看你是欠揍了。”

老王頭兒說著,抬腳踢了王小六一下,王小六被踢得一撅噠,兀自嬉皮笑臉,“爺,其實,這你也不能怪我!您櫃子裡那幾本破書,我早就給翻爛了!可是,有一點需要說明白,那些破書,可不是我偷出來的。”

“不是你是誰?”

“陳美姐偷出來的,我當時沒忍住,偷瞄了幾眼。”

王小六一臉尷,老王頭兒卻臉色微變,嘆息一聲。

顯然,王小六這話,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了。

陳美,是老王頭兒的一個弟子,比王小六大幾歲,是村子裡赤腳醫生老陳的閨女,原來拜在老王頭兒的門下學過幾年中醫,平素裡,整日跟王小六廝混在一起。

這小姑娘,生得是膚白貌美俊俏極了,人也聰明,乖巧,平素裡頗得老王頭兒兩口子喜歡。

想來,若不是後來莫名其妙地溺水死了,到現在,估摸著早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一想起她,老王頭兒著實有點兒傷心難過。

不過,老王頭兒倒是不懷疑王小六的話。

這鬼小子,打小就是個人精,就算是他自己想偷看那些古籍,他也不會自己動手,想方設法忽悠著老王頭兒這寶貝徒弟把書偷出來然後她倆偷摸研究研究,這事兒他太乾的出來了。

不過老王頭兒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要知道,這《藥經》十三篇,乃是類似《本草綱目》這種關於中醫藥的著作,對於很多大人來說,也都算得上晦澀難懂,王小六這小玩意兒,竟然能把裡面的內容看得明白,也讓老王頭兒有些意外。

老王頭兒不知道的是,《藥經》十三篇,只不過是王小六她倆的意外收穫罷了,要是老王頭兒知道王小六鼓搗自己那寶貝徒弟去幹壞事兒的時候,原是奔著箱子裡那些“帶插圖的小黃書”去的,估計能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當場就沒氣兒了!

可話說回來,要不是陳美失足落水,早早沒了,估摸著,現在也早就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依著王小六這詭計多端的性格,不給她忙活了都算好的。

雖然年紀上,稍微差了一些,可要她倆之間,要是成了,倒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別的不說,能讓明顯有些早熟的王小六兒收收心,也是好的,免得這小癟犢子到處沾花惹草,心都給玩野了。

“小六兒,爺問你一事兒啊。”

老王頭兒手裡捏著個菸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王小六兒聞聲回頭,老王才繼續說道,“你跟爺爺說實話,前幾天,你大半夜跑出去玩兒了,是不是跟誰家的小丫頭廝混去了?”

王小六兒一聽這話,撇著嘴“噗”了一聲,“才沒有呢!”

“那你幹啥去了?”

“天太熱,我去後山洗澡去了。”

“臭小子!說你多少次了!半夜三更的,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爺,你又來了。”

王小六兒被說的咧嘴直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水性也不賴,沒什麼危險的!”

“我不是怕你被水淹了!”

“那怕啥,怕我被女鬼擄了去?”

王小六兒齜牙一笑,“我才不怕嘞!人老師上課的都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什麼鬼呀神呀的,提起來,誰都怕,也不見有誰見過!”

“你們那老師,知道個六!”

老王頭兒氣得鬍子一撅,狠吧嗒了兩口煙,“你平時不注意,等你遇上了,就晚了!後山年年都死人,你不知道啊!就你這小兔崽子,有事兒沒事兒,老往後山跑,照這樣玩,早晚給後山的女鬼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