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來,最後一次,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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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艮……”楊煙僵在原地,幾乎成了哭腔。
“別動,虎斑蛇,有毒。”阿艮臉上已泛出汗珠,手上卻絲毫未有猶豫,從楊煙手中拽過木棍,又從袖中小布袋裡掏出些黃色粉末灑向楊煙腳邊。
待這毒蛇嗅到氣味有了異動,他才以樹枝伸到它面前邊後退邊敲著草葉弄出聲響,引蛇慢慢攀上棍子,才被阿艮連同木棍一起扔向山下。
楊煙終於鬆了一口氣,腳下仍是不敢動。
“沒事了。”阿艮走回來,卻不知該做些什麼安撫她,頓了頓才輕道, “別怕,有我。”
楊煙搖了搖頭,嘴撇了撇就要掉淚。
阿艮慌了,這麼多年,哪怕後背被鞭子抽開花都沒見她哭過。只得在她面前又矮下身子: “上來,最後一次,揹你。”
那眼淚還沒積蓄完就迅速收了回去,楊煙立刻眉飛色舞地跳上了他的後背。
阿艮這次卻沒有急行或飛掠,只帶著她慢慢地趟著草向前走,邊走邊告訴她,蛇有哪些種類,哪些有毒,哪些無毒。要隨身帶點雄黃粉,既能驅蛇也能驅蟲,沒有雄黃,點燃硫磺也可以,有些草同樣能驅蛇,真被蛇咬了要如何如何處理……云云。
阿艮說話極慢,幾字一頓,卻從驅蛇講到蛇毒又講到入藥,所有知識信手拈來頭頭是道,聽得楊煙幾乎恍惚愣神,他竟瞭解這麼多東西,還都是她長這麼大從不曾知曉的事情,說著說著也就下了山。
“阿艮,為什麼是我?”楊煙終於鼓起勇氣問。
“嗯?”少年身體一僵。
“你這麼厲害,我何德何能,怎麼配讓你來做‘影子’?”楊煙在阿艮背上嘆了口氣。
“武功這麼高就罷了,還會看星星,認草藥,會治傷,還懂蛇,怎麼什麼都懂?皇帝身邊的侍衛也不過如此吧。”發自肺腑地誇他。
少年挺起的脊背微微放鬆,他沒有回頭,只道: “這些不算,好事。”
“那什麼才是好事?”楊煙有點糊塗了。
“我……”少年欲言又止,卻迅速轉移開話題,只催著楊煙下來自已走,她勾著他的脖子不放,卻還是被強行丟了下來。
楊煙知道自已多少有點耍賴皮了,但為了挽回面子只能氣鼓鼓地往前走。
“你不是,小孩了。”阿艮追了上來, “不要任性。”
“你才認識我一兩天嗎?這會兒讓我好脾氣了?”楊煙轉過臉來,怒氣衝衝。
“你好,你父親才會好。”少年沉默半晌,才蹦出這樣一句話,卻帶著某種篤定。
“嗯?”楊煙疑惑,“什麼?”
“沒事。”阿艮嘆了口氣,轉身又隱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又跑哪去了?”雖然習慣了阿艮隨時消失,但楊煙心頭的氣還沒消,他怎麼就跑了呢?
“ 臭影子!”楊煙甩了甩胳膊,又罵了一聲才飛快地往城門方向趕,然後踢到草地上凸起的一塊石頭,腳下一絆,人又向前摔去。
即將啃到草時,她也就被人迅速撈了起來。
少年似乎相當無語,將楊煙扶起來後便沒再跑開,只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
「告白」
“阿艮,沒有你,我覺得我都活不到今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楊煙已經幾乎不再叫少年“哥哥”。
這是春日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楊煙照例男裝打扮偷偷溜出府,躺在西城河邊的柳樹下曬太陽。
而阿艮就坐在柳樹的枝丫間,穿著一身青色短打,遠觀近觀都是一翩翩美少年——這青色衣服,是楊煙送給他的。
當然,也幾乎不能再稱他為“少年”了,他身形已長成,甚至比普通男子都要高,面龐堅毅眉目深邃,縮在樹上時長腿已無處安放。
他不知道自已的生辰是幾月,楊煙就逼著他跟她一天過,又想了一個又一個理由送他點禮物。母親擅長炒花茶,楊煙便拿槐花學著炒了逼著阿艮喝,阿艮一入口卻忍不住吐了出來,他不吃任何甜的東西。
她送了他一把摺扇,又給摺扇配了一個漂亮的穗子,是她從母親那得了塊瑪瑙寶石,再去城東的結繩鋪子裡找人把寶石編進去的,自然,用的還是阿艮日常幫她賺的幾兩銀子。
“寶扇贈君子。”楊煙遞給阿艮時,眼睛是亮晶晶的,剛滿十三歲的少女,幾乎擺脫了童年的稚氣,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
阿艮還是不願意收,被楊煙硬塞進了衣裳裡。
而他低頭看扇子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楊煙胸前,那裡已經有了美麗的隆起,這讓他的心跳幾乎滯住,臉龐也燒成了傍晚的雲彩。
“阿艮?”就在男子在柳樹上發呆時,楊煙又喚了一聲,“你在想什麼?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聽……聽到了……”阿艮猛然從失神中回來。
“我都快十四了,你說我算不算是個大家閨秀?”楊煙拍拍屁股站起身,捋了捋額前的碎髮讓少年審度。
阿艮的臉更紅了,但隱沒在柳枝裡,楊煙並不能看清。
“算不上。”阿艮從來不說假話。
“早上還把老山參當柴火拿來烤螞蟥,要不是我——”
“閉嘴,不許說。”楊煙趕緊勒令他封口,“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太久了,怎麼感覺你說話做事都越來越像我?果然學壞都容易。”
轉念楊煙又意識到什麼,笑了起來:“你居然能說這麼一長串話?”
阿艮卻不準備再理她了。
“我其實總想跟你一樣,做個男子,才不想當什麼勞什子的大家閨秀。”楊煙拿起幾片石子,開始往河裡打飛漂。
“我想做個自由自在的人,而不是天天扮成男的才能出門。”石子在水面撲稜稜點了三四下才沒入水中,激起一片漣漪。
楊煙轉向阿艮的方向又道:“到時候呢,咱們就做兄弟,一起去浪跡天涯!”
等待她的卻是長久的沉默。楊煙不耐煩了,把手裡石子一扔,往柳樹邊走過來,就在即將抬腿準備爬樹時,阿艮終於說話了。
“女子有女子的好。”他的聲音篤定傳來,“女子是雲中月,皎潔澄明,男子是月上雲,漂泊不定,但,彩雲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