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鬨笑,這才發現,這個賣藝的幻戲師長得的確過於秀氣了些,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沒長開很正常。

“一把年紀了還調戲小孩,不知道人家還是個童子身麼!”不知是誰跟著附和了一句,又引得一陣起鬨。

楊煙倒是深諳觀眾是衣食父母的道理,一點也不惱,只笑著對剛才那人說: “放心,待會就變個小娘子給你!”

又是一陣大笑,現場氣氛也就被迅速挑起。

只見她右手五根手指輕輕旋轉捏攏,再伸開時手心裡就多了一朵火焰似的梅花,然後重新握成拳頭,又假意吹氣後,從手心緩緩拽出長長的紅絲帶。

她將紅絲帶輕輕拋向空中,絲帶輕盈地劃出漂亮的弧線,似在水中漂浮一般騰轉……

“諸位可別眨眼,看清楚了啊!”楊煙突然喝了一聲,卻伸出左手捏成圈放在嘴邊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哨聲破空而出的一瞬,那紅絲帶卻突然炸裂成一群火紅小鳥, “喳喳喳喳”地叫著繞著人們頭頂盤旋。

人們都震驚了似的抬頭看,有些還跳著想捉下來一隻。

而遠遠地一隻紅鳥卻撲騰著飛到了藍衣少年頭頂,他伸出手,那鳥就翩翩落到了手裡。

“喳喳喳喳,喜事到家,新年要到啦,討個彩頭各位!”楊煙笑言,而趁著看客們抬頭驚呼,又只叫了一聲, “散!”

成群的小鳥瞬間化作漫天紅色花瓣,似梅花雨般紛紛揚揚地飄搖下來,散在人們頭頂、肩頭、髮梢和攤開的手中,落英繽紛的場面美到銷魂。

人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都入迷了似的沉醉恍然,一瞬間現場鴉雀無聲。

楊煙輕飄飄地走到最初捏他手的男人面前,伸手只在他眼前輕輕晃了一下,有淡淡的艾草幽香拂面,那男人卻伸手向虛空中摸了起來: “是洛……洛神!”

他輕叫一聲,幻覺中看到一個挽著火紅飄帶的輕紗仙女從眼前倏然飛過,極似他曾經在畫上見過的洛神。

而楊煙輕打響指,那幻象便瞬間消散。

“說變個小娘子給我,沒成想變了個仙女!”男人不遺餘力地向眾人描述他剛見到場景,嘆道,“真真比做夢還真!”

其他人多還沉醉在花瓣雨中,聞聲才紛紛驚醒,而後便鼓掌叫起好來。

楊煙這才抱了一拳: “小子不才,獻醜獻醜,新年到了,給大家討個吉利彩頭。願梅開五福、紅線相牽、鵲銜喜事、花開富貴,來年紅紅火火啊!”

一邊抱拳一邊伸著袖子向大家討銅板: “明日未時,若不下雪,還在此處表演。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啊。哎呦,謝謝這位大哥!”

原來是一名男子將一把銅錢扔到了她的袖筒裡。

走了一圈,楊煙又說: “要是有富貴人家能給我捐個場子,在下也到藕香居里給王孫公子獻獻藝。謝謝大家啊!”

「試探」

“還沒看夠,再來一個!”“再來一個,誰知道他是不是你的托兒?”

有人卻意猶未盡,催著讓楊煙再表演個,有人卻懷疑剛才那看見“仙女”的男人在扯謊,讓楊煙快些自證,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催促。

楊煙抓了抓頭,只哂笑了下: “托兒不託兒的,解釋了大家也不信,眼見為實,您多來幾天看看不就得了。”

轉而又戲謔道:“咱到底是靠這雙手吃飯的,想看手藝不還得看諸位的誠意不是?”

突然一塊花生大的銀子砸到了她頭上,顯然扔銀子的人武力值挺高,力道掌握得非常好,既讓她疼又沒砸出來傷口。

“再演一個。”聲線厚重低沉,命令式的語氣。

楊煙捂著頭躬身將銀子撿了起來,嘴裡不依不饒: “鄉親們,街頭賣藝也不是乞討,可不興這麼砸人的啊。”

順著銀子丟來的方向看去,抱劍的黑衣侍衛正冷眼看著她。

楊煙手掌一翻,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根紅布條,將那塊銀子包住繫了個繩結,然後右手握住: “在下倒也不跟錢過不去,鄉親們瞧著咱是怎麼送人錢財的。”

邊說邊從人群中擠出,走到黑衣侍衛面前,抬著右手伸直了胳膊示意他伸手來接。

黑衣侍衛猶豫了下,卻還是伸出了手去,楊煙說: “物歸原主!”

然後迅速攤開了手,手上竟已空無一物!

黑衣侍衛接了個空。

就在他疑惑著看手的空檔,楊煙卻輕輕扯了嘴角,用極滑膩的語氣問: “就在你腰帶裡,要我……來摸嗎?”

眾人跟著鬨笑,黑衣侍衛臉上驀地一凜,可楊煙說著手便如泥鰍一般向他腰帶處游過來,未出鞘的長劍只輕輕一擋就將她震開。

黑衣侍衛兩手扣一起,低頭費力去翻腰帶,果然摸出了那枚繫著紅布條的銀子,而那形象極像在施交手禮。

人們又發出驚呼,楊煙迅速伸手從黑衣侍衛手中拽回了銀子,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大哥!倒也不必低頭哈腰的這麼客氣。”

大家才知道這幻戲師是擺了他一道。

黑衣侍衛吃了一癟,臉上再無表情,心裡卻是疑惑叢生,任他武藝高強,卻並未感受到這個小幻戲師放銀子進自已衣服,銀子是怎麼跑來的?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楊煙鞠了個躬: “各位鄉親,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以後常來捧我的場子啊,吾乃雲浮山幻戲師逍遙客是也。”

人們又陸續給了些銅板,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而人群漸漸散開後,藍衣少年主僕三人卻還佇立在原處,楊煙這才慢慢地踱了過去。

“拜見吳王殿下。”

她抖衣服下跪一氣呵成,似乎跪得還挺多的樣子,但也不等藍衣少年發話,自已就徑直起了身,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 “你們咋還不走?”

黑衣侍衛一直憋著踹她的心,腳已經伸出去又被楚辭拉了回來: “楚歌!”

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本王還以為是你要留本王。”藍衣少年終於說了話,聲音清清淡淡,但藏不住的是一絲譏誚。

接著他攤開手,掌上接住的紅鳥此刻已經變成一簇梅花花瓣,手一翻,花瓣便簌簌落了下來。

“王爺聰明,王爺聰明。”

楊煙諂媚地附和: “以後王爺想看彩戲幻術表演,直接召草民就是。”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藍衣少年眼神陡然一冷,目光像是突然裹上寒冰,壓迫感瞬間襲來。

楊煙終於不自在起來,她覺得自已莫名有些發抖,只能顫巍巍地承認: “以前,和王爺有過一面之緣。”

“哦?是端陽那日?”

藍衣少年低頭打量這個渾身灰不溜秋的幻戲師,默默等著她回應。

“記得還挺清楚。”楚辭聞聲竟小聲揶揄了一下。

追隨主子多年,他可不知小王爺記性還能這麼好。但知道氛圍不對,便趕緊封緊了嘴巴。

“更早,更早些吧,草民在京城瞻仰過您的容顏……”

楊煙閉了閉眼,乾脆胡扯個理由,既然是王爺,總歸在京城虞都待過吧。

“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