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熱烈輕狂。

搖應月趴在桌上,拿著筆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圓圈,之後又全部塗掉。

看給孩子挺無聊的。

老師還在講臺上給大家灌輸著這個學期的‘靈魂雞湯’。

搖應月也懶得聽。

像她這樣明目張膽開小差的也不少,高二下學期開學第一天,一班水倒了一大半。

搖應月原本還會撐著腦袋勉強聽一些,到最後索性跟著大眾的風,一起趴在桌子上

三班班主任恆緣看著一班教室裡一大片烏泱泱的黑腦袋,笑著搖了搖頭。

搖應月最終還是放過了她的草稿紙,微微仰頭望向窗外。

快入春了啊……

搖應月想,她記得有一個人,曾經答應了她要帶她去看繁花萬里,花海綿延。

所以……還會實現嗎?

也許……不會了吧。

下課鈴聲一響,一班“墳場”裡的所有“屍體”頓時全部發生了“詐屍”事件。

吶喊聲,嚎叫聲連成一片,如同……深山老猴。

也不知道是哪個山頭的。

搖應月正收拾東西,結果被一道橫穿整間教室的吶喊聲嚇了一跳。

“搖!應!月~朕!來了~”

呵,搖應月翻了個白眼,這聲音是挽辭的沒錯了。

叫聲倒也沒真把搖應月嚇著,倒是話音末尾的大變聲……

也不知道挽辭整個寒假從哪隻妖物那裡學來的。

搖應月往右邊靠了靠,拖著音調喊道:“別喊了,你招魂呢?”

彼時,挽辭已‘翻山越嶺’,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成功坐在了搖應月旁邊的空位子上。

“你這過山車大變音哪裡學的?剛出師就往我身上試啊你。”

晚辭笑了笑,回答道:“當然是從你姐那裡學來的咯,寒假的時候我去看過你姐幾次,看你姐就是這樣對夏姐喊的,這不,剛出師,就來找你練練手咯……”

挽辭是搖應月的發小,從小兩人就一起長大。小學和初中都是一個班裡的,平時作為搖應月母親般的存在,自然要對她負責。

於是,成績遠不及三中的挽辭與各種練習和教材戰鬥了大半年。

終於,她這個大學渣半途逆襲,以一班倒數第一的成績考上了三中。

至於這中間的過程嘛……

不提也罷!

挽辭見搖應月沒什麼表情,嘆了一口氣,她知道搖應月心裡是想笑的,只是表面不顯罷了。

“應月,你就多笑笑吧……”你笑的時候多好看啊……

搖應月愣了一下,自嘲般的笑了一聲。

挽辭也沒再說什麼,驚了一瞬,繼續在搖應月身旁說些有的沒的。

窗外樹枝搖動,陽光刺眼,搖應月望著樹梢。

多笑笑嗎?可之前的我到底是怎樣的呢?很愛笑嗎?

她早已忘了曾經的自已,要讓她回到曾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了,簡直比西天取經還要難。

她早已把那個歡樂.肆意,有時也會有些傲嬌,放不下面子的自已一同鎖進了那個黑暗的家中,只剩下這個冷漠的自已。

上課鈴聲不及防響了起來,世界迴歸平靜。

“誒!你看你看,那個是不是新同學啊?”

“沒見過誒,這人長的還挺漂亮的,跟我們班搖應月差不多。”

“是啊,以前我都覺得搖應月算是我們班最好看的了,真沒想到,現在來了個更好看的。”

“她們兩個就像是相反的人,就是搖應月老是臭著張臉,像是誰欠她三百萬一樣。”

“你小點聲說吧,別讓挽辭聽到啦,不然會揍你找不著北!”

搖應月依舊看著窗外的樹梢,沒理幾人的調侃。隨便吧,反正都不認識,來和不來都一樣。

現在也都高二下學期了,同學之間該熟的都熟了,也就只有搖應月到現在連名字都被對上了。

“咳咳,大家來認識一下。這位呢,是我們班的新同學。”班主任恆緣頓了頓。

繼續說:“這位同學呢,是從A市那邊轉來的,高二上學期期考全省聯考,這位同學考了七百整的好成績,是個很好的學習榜樣。”

高二上學期期考全省聯考,題目可謂是難上加難啊。考個四百分,都算是勉強了。就連搖應月也只考了六百多分,這人卻考了七百整……

實力不容小覷啊。

一班個個都用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講臺上扎著高馬尾的女生。

七百分整,他們任何一個人想都不敢想啊。

七百分嗎?居然比我還高了五十多分。搖應月覺得有趣,不再望著樹梢,轉頭看向講臺。

一陣微風吹過,吹亂了搖應月的劉海,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再抬頭時,她看清了臺上的人。

臺上那人朝她所在的位置笑了笑,開口道:“A市轉學生——葉水萱,還請各位以後多多關照。”

一瞬間的,搖應月腦中“嗡——”的一聲,山洪暴發,烈火焚山。接著,就是一片空白。

那是葉水萱,是要帶她去看楓紅萬傾的人。

搖應月不知道後半節課自已是怎麼過去的,只知道葉水萱坐在她的旁邊。

三年,葉水萱回到了她的身邊,但她又該怎麼面對葉水萱呢?

她早已把曾經的自已親手埋葬。

“嘿,月亮。”

葉水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是葉水萱初見時給她起的外號。

搖應月反應過來,已經下課了。

“你怎麼……會來這裡?”搖應月沒頭沒腦的喃喃了一聲。

身旁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撐著腦袋看向她,慢悠悠地說道:“我當然是來應約的呀。”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怎麼?不歡迎我嗎?”

搖應月看了她一眼,又有些無奈的轉過頭去。

她看見了窗外枝椏上的梧桐葉,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搖應月伸手摘了下來,遞到葉水萱面前,說道:“見面禮。”

葉水萱愣了一下,接過那片梧桐葉,笑了。

分別時,她們匆匆忙忙,再相見時她們不知年歲。

搖應月感到慶幸,幸好葉水萱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幸好當時的匆匆一面她只是說了句“對不起。”幸好……

“所以月亮……”葉水萱的聲音溫和下來,沒了方才的張揚,像是怕嚇著了一隻將飛的鳥。

“這個夏天,你還能陪我一起過嗎?”

聽聞此話的搖應月直接愣住了。

怎麼辦?她該拒絕嗎?可葉水萱不過是想和她在一起過一個夏天而已……

可三年前呢?三年前那件事又算什麼呢?要是又被她爸媽看見怎麼辦?葉水萱又會被牽連嗎?

明明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卻搭進去了三個人。

那一瞬間,搖應月甚至不知道自已到底是在害怕什麼。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的滿地是血,人群嘈雜,議論紛紛,滿世界的血紅映著她姐那緊閉的雙眼。

她只知道自已最後是在醫院裡醒來的,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葉水萱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趕忙說道:“沒事的,我沒在等你的回答,你……聽聽就好了……”

她還是接受不了我嗎?

那個瞬間,葉水萱是有失落的,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她有耐心,她可以等到搖應月的回答。

也許是出什麼事了,搖應月才會變得現在這樣的,她知道搖應月在害怕。

所以,她會等,等上千年,上萬年都不為過。

初一的小姑娘懷著一顆稚嫩的心,,小心翼翼地去愛一個人。把自已所有的情緒都毫無保留的送出去,她又怎能讓她失望呢。

搖應月搖搖頭,像是否認。

搖應月終究是放不下。

氣氛降至冰點,沒有人再說話。

最後還是挽辭打破了僵局。

“那個,應月……水萱……”

身為搖應月老母親般的存在的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明天是週末,水萱要來我家玩嗎?順便叫上應月她姐。”

挽辭想了半天,也就只有這一句話了,畢竟這是她倆的事,她的等級不夠高,還是得讓高階人士來幫幫忙才行。

沒錯,指的就是搖應月她姐——搖夢原。

搖應月張口就要否認:“我不去,我爸媽不會讓去的。”

“誒!怎麼不會呢?”挽辭拽住搖應月的手臂,半認真,半撒嬌的說:“你看你爸媽和我爸媽都那麼多年的交情了,而且你一個寒假都呆在家裡,你就出來吧。”

搖應月無奈搖了搖頭。

身旁的人笑了一聲,搖應月轉頭看去。身旁的人說道:“沒事,我不影響你們兩夫妻談情說愛。”

“嘖。”搖應月抬腳踹上葉水萱的桌子。

葉水萱笑了一聲,舉起雙手投降。

氣氛總算是熱起來,可累死孩子她老母親我了。婉辭在心中嘆了口氣,望著兩人又在心裡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天就在三人的打打鬧鬧中過去了,開學第一天老師也沒上什麼新課,搖應月大半天都趴在桌子上畫草稿紙。

於是她又得到了五張廢紙。

放學時,葉水萱終於看不下去了,輕聲說道:“應月姐姐,您可別再畫了,放過您的草稿紙吧。”

不出所料的,葉水萱又幸運地得到了搖應月溫柔的一腳。不偏不倚跟原來踹的地方一模一樣。

搖應月出去丟垃圾,被挽辭逮了個正著。

她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學霸姐姐在草稿紙上畫圈圈,平常挽辭看她的草稿紙上都是一整頁的密密麻麻的算式和解題過程。

她以為是葉水萱刺激到了她,本想上前安慰幾句。

這一天平靜異常,沒人提起當年的那件事,就連不知道全部真相的葉水萱都沒多問。

這令搖應月有些不敢相信。

真好啊,不是嗎?

好像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她們就像約定裡的一樣,一起考上了三中。兩人也沒有三年的空白。

搖應月有時甚至會感覺,自已依然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個人。把心意一點點抱出去,不需要那人有什麼回應。

也許……偶爾放手呢?

二月份的Y城早已沒了寒冷,暖陽從高天射下來,長風陣陣吹過,兩個少女並肩走著,踩著被樹葉剪碎的殘陽。

一切美好與平靜不過如此。

“應月,水萱!走啦。”挽辭站在滿地光斑的街路盡頭,站在梧桐樹下,夕陽中,衝著她們招手。

陰差陽錯的,葉水萱接過一片正飄落在半空的梧桐葉,盛著盈盈滿滿的殘陽,送到搖應月面前。

“喏,回禮。”

長風再次席捲樹梢,把她的聲音吹得很遠,很遠。

搖應月接過梧桐樹葉,拖著長長的影子,跟著那名自由,肆意,張揚的少女走向了漫漫無邊的未來。

謝謝,葉水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