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逢

李餅睜開眼，入目是讓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天色正亮，街道上的小販卻沒有幾個。

整條街顯得無比蕭索，零星的幾個商販見到他這副貓臉也沒有什麼異常。

李餅察覺不對勁，但還是淡定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路，李餅察覺前方有人過來。

他在原地站定，全神貫注的看向前方。

遠處的那張臉漸漸清晰，是與他相伴多年的相貌。

“陳拾?你怎麼在這?”李餅望著陳拾怔怔地說。

“餅爺?恁咋來咧?”

陳拾像是很驚訝，但還是揚起笑來。

李餅看著陳拾臉上的笑出神，感覺很奇怪。

明明他與陳拾相伴多年，為什麼看到陳拾的笑，像是許久未見似的。

“餅爺?俺木想到恁來，俺們嘞房子還沒裝修好嘞。”

陳拾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還是依舊絮絮叨叨的說話，撓著腦袋訴說著苦悶。

又像是有些抱怨，抱怨李餅提前來了，他都沒收拾好。

李餅腦子一片混沌，對陳拾所說似乎理解不了半分。

此刻他也只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一雙金黃的貓瞳貪戀的看著陳拾。

微風吹拂，吹過李餅的耳尖，屬於陳拾的聲音鑽入貓耳，他卻很安心。

看著不住絮叨的陳拾，李餅想到了多年前的事，因為他吃掉了陳拾好不容易借來的雞的時候，陳拾也是這樣絮絮叨叨的抱怨。

李餅看著這樣的場景再現，忽然有些眼眶發酸。

陳拾還是在不住的嘮叨，不等李餅完全溼了眼眶，陳拾就眼圈發紅，包不住的淚水從眼角湧下。

“嗚嗚嗚嗚……貓爺，恁說恁來嫩早幹啥，俺還木有裝修好家，傢俱都木有幾件嗚嗚……都是俺木用，賺的錢太少了，現在恁來了，房子都住不好……”

李餅被陳拾突如其來而出的眼淚嚇得手足無措。

他用陳拾最喜歡的貓爪墊給他擦眼淚。

貓咪柔軟的肉墊觸碰到陳拾的眼角，李餅收著利爪，熟練的給陳拾抹掉眼角的淚。

李餅拉著陳拾坐在路邊，打算等陳拾緩一會兒再問他怎麼回事。

這時街道上的人多了起來，李餅抬頭看向街對面不遠處。

那裡好似也有一對許久不見的友人或是戀人，在人流裡相擁。

而距他們不遠處，一個人正在和一隻狗說話，那隻狗穿著人的衣服，更令人驚悚的是它還能口吐人言。

原本李餅還以為是同他相似經歷的人，但當他視線略過整條街道時，他就推翻了這個結論。

因為像這樣的重逢會面，在這個街道好像並不稀奇，所有人都面不改色的從旁路過，就算有好奇的也只是轉頭看一眼，就不以為然的走開了，除了李餅。

陳拾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看到李餅臉上掩飾不下的震驚，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貓爺?恁很震驚木?恁來的時候木人告訴你木?”

“沒有。”

他心中瞭然。他的貓爺還不應該在這。

“貓爺，恁該走了，這不是恁該待的地兒。”

陳拾一反常態的，站起身一臉嚴肅的衝李餅說。

“走?我們一起走吧。”

“俺走不了，貓爺。俺已經死嘞。”

李餅被陳拾口中吐出的死字重重一擊，呆滯在原地。

“不可能，前幾天你還給我燉雞腿，還特意少加鹽，說少掉毛。陳拾，你別開玩笑，你怎麼會死呢……”

李餅開始手足無措的辯解，但聲音越來越小。

“你不會死的……是不是我對你太兇了?陳拾，你別開這樣的玩笑嚇我……”

陳拾死了……這是李餅一直不想承認的事實，那如今這算是夢嗎……

李餅心裡的不安撕扯著他的胸腔，連剛才還溫柔的微風現在都讓他渾身發寒。

“貓爺，恁別哭了。”

陳拾看到李餅變得溼漉漉的貓眼，想到了多年前李餅在山洞裡淚汪汪的場景，心中也酸澀一片。

“貓爺，俺能再見到恁俺已經很高興了，恁能來這個地方，說明俺們還能再見面哩。所以，貓爺，恁回去以後好好照顧自已，衣服要勤洗，恁要是不想自已洗就花點錢僱人吧，等恁再來俺再給恁洗衣服，做飯……”

“陳拾……”

貓眼上像是蒙上一團霧氣，讓李餅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眨眨眼，想讓陳拾再次清晰起來。

“恁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已，可別再弄成這樣了。”

陳拾指著李餅衣服上的破洞和汙漬，順手拍了拍李餅衣服上的塵土，眉頭微蹙地叮囑著李餅。

“……好，陳拾，你要等我回來。”

李餅抬手將陳拾摟進懷裡，將臉埋入他的側頸，鼻腔裡充滿的陳拾的氣息緩解了李餅的焦躁不安。

許久李餅放開陳拾，白色的貓爪包住了陳拾的手，兩人逆著人群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嗯，俺等著恁。”

眼前白光乍現，遮擋了視線，陳拾和後面的街道也在李餅眼中漸漸模糊。

李餅向前傾身，屬於貓的吻部觸到了陳拾的額，留給他一個溫熱的吻。

再次睜眼，李餅看到了滿天繁星。

起身才發現，他躺在了陳拾的墓前。

李餅又走近幾步，伸手撫摸墓碑主人的名字。

陳拾，我會好好生活的，你一定等我。

李餅又抬頭看了看滿天的繁星，沉默半刻後，目光眷戀的看著墓碑上的名字。

“等我。”

話畢，李餅轉身走遠。

自從化為貓身之後，李餅可以說成為了不死之軀。

他用這副身體先後送走了大理寺的同僚，也包括陪他多年的陳拾。

陳拾，他的隨侍書吏，後來又多了一層身份，他的心上人，他的伴侶，此生摯愛。

自陳拾死後，李餅便離開了神都，身軀不死，讓他永遠也無法與愛人相見。

只能在世間與他陰陽兩隔。

因此，李餅離開神都後開始四處找尋讓他徹底死去的方法。

為了保持理智，李餅聯絡了太平的後人，在各地存放他的藥，防止他徹底淪為無意識的獸。

李餅也試過自傷，但也只是昏死一段時間，等他的意識再次從黑暗中浮出，他又變成了完好無損的李餅。

本以為此生再無可能與陳拾相見，沒想到今晚的奇遇又讓他重燃了希望。

三年後，李餅果然如陳拾所說，再次回到了那個街道。

也許是體內控制他的藥物漸漸失效，總之，李餅又在另一個世界與陳拾相見。

這次，有人來接他了。

李餅迎著光，看到陳拾在路中央朝他揮手，臉上的笑意將他的小眼睛擠成了彎彎的月牙。

“貓爺！俺來接你了！”

此後，他們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