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醒（改動）

陳拾透過鏤刻出的紋路，眼睜睜看著屋裡的哥哥被可怕的灼焰爬滿全身。

他奮力想掙脫繩索，但只能被繩索累在這小小的銅爐之中。

烈火在銅爐壁外燃燒，火焰的溫度向四周傳遞，灼燒血肉的味道，在陳拾鼻尖縈繞。

熟悉又陌生的慘叫聲像是要鑽破陳拾的耳膜。

陳拾覺得這大概是世間最可怕的事了。

陳拾只覺耳中嗡鳴一片，他下意識的向陳九靠近，但被身邊人與眼前的火球拉遠。

陳拾不記得怎麼從銅爐裡出來的，也不記得是誰拉住他的。

他只是像個失去一切的人，奮力的喊著哥，理智似乎也快也被這火的溫度烤乾了。

回到大理寺以後，陳拾腦中也淨是自已被燒成焦屍的哥哥。

他哥跟他長的可像了，可如今卻再沒一點相似。

陳拾渾渾噩噩中，已經一天未進食。

剛被收了權的李餅，繞路去後廚端了一碗粥。

踏入屋裡，李餅看著桌上冷掉的飯食沉默了幾息，抬步走近陳拾。

“餅爺，俺對不住恁。俺哥他……”

“和你有什麼關係啊?他已經伏法了，他只是一個殺手，背後主使另有其人，不能這樣啊，趕快吃了。”

邊說著便將手邊的粥推給陳拾。

李餅看著陳拾，現如今受了這樣大的打擊，平日的笑臉也哭的這樣可憐。

“俺吃……俺吃……”

李餅看著他哭腫的眼皮和通紅的鼻頭，心底也是心疼他的。

陳拾想和李餅說他哥哥的事，但他哥幹了這麼多壞事，他也無法辯駁他哥是個好人。

“為啥啊，為啥俺哥會是黑羅剎，為啥要殺恁多的人……”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最後一句陳拾說不出口了，他端著粥碗，俯在手臂上哭。

“這事不怪你……這事不怪你。”

李餅也紅了眼眶，抬手在陳拾肩上輕拍，嘗試安撫這個內心純良的少年。

還未待陳拾緩過勁來，來仲書押著王七等人來找李餅。

得了權柄，來仲書越發裝不下去，笑眯眯的眼裡裝滿了對明鏡堂的惡意。

或是不得已，又或許是怕牽連明鏡堂，李餅下令將王七等人逐出了明鏡堂。

陳拾剛想張嘴，也被李餅趕走。

“可你要俺去哪啊?”

“隨你便，你哪來回哪去啊！”

陳拾那一刻好像真的覺得自已被拋棄了。

他沉默的回房收拾物件，東西都裝的差不多了。

陳拾看著他來神都的大揹簍，他想起自已剛來神都的時候了，好像什麼都沒變。

他依舊是獨身一人。

這時司直甲送來了陳拾的腰牌，陳拾也終於知道了餅爺還是很重視他的。

陳拾看著司直甲轉身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餅爺是為了保護俺們才那樣說嘞，是嘞，一定是。

回村的路上，陳拾碰上了王七他們幾個。

為了應付金吾衛的探查，他們兵分兩路，王七崔倍他們決定和陳拾一起去找陳九的信。

到了村裡，陳七因為過去的事不願原諒陳拾，也不打算交出陳九的信。

陳拾一愁莫展，他不是打獵的好獵手，根本完不成獵惡獸的賭約。

後來，若不是一枝花的神助攻，陳拾覺得自已還不知道能拿不拿得到他哥留給他的信。

‘我不再是陳九，但我還是你哥。’

陳拾看著字跡的筆鋒，伴著王七和崔倍沉穩的呼吸聲，眼眶又酸澀起來。

“哥，恁能不能不去神都啊?”

“不去神都，怎麼攢錢買大宅子，怎麼給你討媳婦?”

“啥呀?俺覺著這樣就挺好，俺也不想要啥大宅子啥媳婦，那就想和哥恁在一塊。”

陳拾再次回想起當年他哥提起去神都時的對話。

他哥當時怎麼回答的來著？

他不記得了，陳拾只記得他哥看著他笑，最後只撫了撫他的頭。

如果他當時攔著他哥就好了，或者和他哥一起去神都就好了。

陳拾將信紙疊好，重新塞回信封。

他定定的看了看信封上的字。

予拾弟書。

這封信他也不能私自留下，重要證物。

自此，陳九留下的遺物，屬於陳拾的，也唯有他自已了。

陳拾抽了抽鼻子，將心塞到心口處，重新躺下去。

哥，再讓俺夢見你一回吧。

夢醒了，俺就沒有哥哥了。

“哥……哥，恁別去神都了……”

陳拾再一次夢到了當年陳九要去神都的時候，嘴裡止不住囈語。

忽然那夢裡著起火來，陳拾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出現了他的夢裡。

夢裡火焰吞噬了陳九，陳九卻還微笑的對他說話。

“等俺先去神都安頓下來，神都賺錢的路子多……”

“哥！”

陳拾猛地驚醒，從吊床上坐起來。

環顧四周發現回到了樹屋裡，屋裡只有他一個人。

崔爺和七爺出去了？

這樣想著，陳拾想掏出那封信再看一遍，結果摸遍了全身都沒找到。

正當他急得滿頭汗的時候，有人進屋了。

陳拾以為是王七他們，頭也不抬的說：“完了完了！俺哥留給俺的信找不著了，咋辦啊七爺。”

“什麼信?俺啥時候給恁寫信了？”

陳拾翻找信的手頓住了。

他抬頭，看到了與他相似的一張臉。

“哥?”

“咋了？找啥?哥給恁找。”

陳九雖然不知道弟弟找什麼東西急得一頭大汗，還是想先答應下來幫忙。

他順手將手裡的貓遞給陳拾。

“那天救的貓，它想跑，俺給恁逮回來了，你想養就養著吧。”

陳拾愣愣的接過貓，手心的來自另一個生物的體溫，讓他稍微清醒過來了。

老天爺，恁是不是可憐俺，讓俺哥回來了？

陳拾看著陳九，眼眶止不住流淚，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這可把陳九嚇壞了，忙抬起手給陳拾抹淚。

“咋了？七哥又嚇唬恁了？哥給恁報仇，別哭了。”

陳拾聽著陳九的話，眼淚更是洶湧而出。

他撲到陳九懷裡，邊哭邊說讓陳九不要去神都了。

小貓夾在兩兄弟之間喵喵亂叫。

陳九撫著陳拾的腦袋，心想弟弟還是孩子心態，不過也沒事，有他這個哥哥頂著呢。

“陳拾，恁別鬧，神都賺錢的路子多，俺先去打點好，再來接恁，也算對得起咱爹孃。”

“那俺也去！哥，俺和恁一塊去！”

陳九剛開始是拒絕的，神都人生地不熟，陳九也怕剛去護不住陳拾。

後來耐不住陳拾一直堅持吵著要去，也就同意了。

陳拾看哥哥同意了，那雙質樸清澈的眼睛直接笑得看不見了。

陳九看著弟弟一臉的笑容，嘴角也微微上翹，想著，他高興就好嘞。

兄弟倆一起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他們就踏上了去神都的路。

路上，陳拾看著陳九的側顏，想著，這次有他在，他哥肯定不會變成黑羅剎了。

哥，俺保護恁！

時光回到了最初，陳拾夢醒了，他的哥哥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