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祁聞昱在出差途中遇到突發意外,所坐的車輛突然衝下山坡,撞上大樹後整輛車翻側,油箱開始漏油,沒多久就發生了爆炸。

救援隊到達事故地時,汽車爆炸還在那一片小樹林裡引起山火。大火撲滅的時候,那輛車已經燒成殘骸,但車上所有人都不見蹤跡。

有人推斷可能是發生爆炸時,車裡的人被強大的衝擊力炸到山裡別的地方,但救援隊搜尋過那附近的整片山林,都沒有發現任何傷者。這時又有人推測車上的人沒逃生成功,爆炸加上大火,可能已經在高溫中化為灰燼。

那時眾說紛紜,很多人都覺得祁聞昱已經在事故中喪生,包括祁家的其他人,只有祁老爺子堅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直不肯為孫子辦喪事。

認知裡,那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突然出現,一如原來那麼張揚,眾人張開的嘴巴都忘記要合上。

但震驚過後,卻有一股恐慌湧上心頭。

他……他們看到的不會是那種東西吧?

不過現在是大白天,這裡又有這麼多人,再猛的鬼也不敢這時候出來吧?

觸及中間那個身長玉立的身影,祁時安舉在半空中的手放下來,也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堂哥……不是死了麼?

他立刻扭頭找自已的爸爸,祁易風和祁易陽站在主桌那邊,他們本來在笑著說話,但在祁聞昱出現後,那笑容一下子就在嘴邊僵住,瞳孔放大。

祁聞昱掃視了一圈,也才越過人群鎖定了主桌的位置,他嘴角輕輕一勾,散漫不羈,又帶著幾分挑釁。

他沒死,有些人是不是很失望?

主位上的祁青松,拄著柺杖顫顫巍巍站起來,看著自已那個失而復得的孫子,眼裡先是震驚不已,隨後漸漸盈滿熱淚。

祁聞昱“死而復生”,如宋清珞所願,她跟祁時安的訂婚儀式取消了,賓客們吃過驚天大瓜用過餐後也陸續離開。

不過,因為有人在個人社交平臺上發了今天訂婚宴上的見聞,祁聞昱沒死的訊息早已在網上傳開,還上了好幾個熱搜。

祁家老宅。

祁青松坐在中間的古董木椅上,右手拄著柺杖,表情嚴肅,宋鶴德和宋清珞被安排坐到右邊,離主位最近的兩個座位上,他們旁邊坐著的是祁聞昱和他的母親聞歆。

而祁易風、祁易陽和祁時安等都坐在左邊的座位上,眾人都小心翼翼看向中間的祁青松,等待老爺子發話,客廳氣氛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管家給大家送來茶水,祁青松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抬起眼皮,聲音渾厚有力。

“阿昱,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對比其他人的拘謹,祁聞昱對上自家爺爺審視的視線,卻輕鬆自如,“如您所見,半年前那場事故沒有把我帶走。”

祁青松放下茶盞,杯託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怎麼這麼長時間都不跟家裡聯絡?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媽媽都以為你要跟你爸那樣……”

想起十三年前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祁青松禁不住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這半年來,不管別人怎麼說,聞歆都不願意相信兒子不在了,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堅強守著他們的家,但現在她也忍不住眼眶泛紅。

祁聞昱看媽媽一眼,把她的手拉過來握住,才說:“當時車衝下山坡,撞到樹後整輛車都翻了,我也昏了過去,等我醒來已經是一個星期後,那時我才知道自已被救了。”

“但我受傷嚴重,都不能自主活動,醫生說我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我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事故發生的過程,當時有兩輛車迎面朝我們駛來,完全沒有減速,似乎是有意要把我的車逼下山坡。我怕跟家裡聯絡,還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就讓朋友幫忙把我秘密送去國外療養。”

祁青松聽後臉色白了幾分,聲音微微顫抖,“你……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事故,是有人要害你?”

祁易風面露震驚,也投來關切的眼神,“誰會想害你?”

祁聞昱瞥他一眼,懶洋洋開口:“不知道,我接管祁氏以來,為了多給家裡掙錢,也不知道有沒有得罪什麼人,難保不會有人想來報復。”

他語氣稀鬆平常,感覺只是在說一件無關重要的事。

但祁青松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神色也漸漸凝重,宋清珞偏頭看他一眼,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攥成拳頭。

客廳裡眾人神色各異,沉默了一瞬,直到祁易陽有了疑問,“那救你的又是什麼人?”

聽到問題,宋清珞一瞬間屏住呼吸,又偏頭看向祁聞昱,似乎想從他嘴裡聽到什麼答案。

但祁聞昱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靠在椅背上淡淡抬眸,“也不知道。”

那時他昏迷醒來,是在一個小農莊裡,那裡只有一個老婦人和她兒子,但救他的人不是他們。房子隔音不好,他在房間裡躺著的時候,聽到老婦人在跟什麼人打電話,像是在報告他的情況。

第二天就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他們中為首的高個子戴著口罩,態度還很冷漠,給他檢查完身體,他問是什麼人救了他,對方完全沒理會。聯絡上裴淮序和商酌言後,他也讓人去查了,但不管是救他的人還是那幾個醫生都很神秘,他什麼訊息都沒查到。

預料中的答案,宋清珞收回視線,垂下腦袋,手慢慢鬆開,抓了下裙襬。

回到老宅後,祁時安注意力就一直在宋清珞那裡,本來馬上就到手的肥肉,現在似乎要沒了,他有些不安。

趁著這個話題結束,他趕緊看向祁青松,“爺爺,我跟清珞的訂婚……”

祁聞昱抬頭看過去,直接打斷他的話,“跟宋小姐從小定下婚約的是我,現在我安然無恙,那自然還是我來履行婚約。”

雖然祁聞昱只比他大一歲多,但祁時安從小就有些怕他。

就像現在,他臉上笑嘻嘻的,但眼裡卻像一把藏了鋒利的刀,祁時安不敢再跟他對視,一開口還有些口吃。

“但我……跟清珞的婚事……大家都知道了。”

“今天不就取消了?”祁聞昱看向祁青松,“您說呢,爺爺?”

祁青松確實很喜歡宋清珞,當初想撮合的也是她和祁聞昱,之前祁聞昱失蹤,他原本是打算放棄這段聯姻的,但唐禮成提出讓祁時安替上,而宋清珞也沒有異議,他才同意了訂婚。

現在祁聞昱回來了,祁青松還是想遵循初心,但婚姻不是買賣,人家女孩也不是商品,結婚物件怎麼能換來換去?

所以他想讓宋清珞自已決定,語氣溫和道:“珞珞,當初我跟你外公約定的,確實是你和阿昱結婚,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祁爺爺尊重你。”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宋清珞那裡,祁時安神情緊張,但祁聞昱還是一臉淡然,彷彿早已知曉答案。

宋清珞原本以為祁聞昱挺排斥聯姻的,畢竟傳聞中他是那種恣意行事不喜歡受到約束的人,沒想到他卻還有跟祁時安爭的想法?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沉默了幾秒,才儘量平靜地說:“我都聽外公和祁爺爺的。”

女生悅耳溫柔的一句話,宣判了祁時安的死刑,他失望垂下頭來,不甘地握起拳頭。

從小到大都這樣,他什麼都爭不過祁聞昱!

祁易風目光落到對面的宋清珞上,眼裡閃過一絲惋惜。

但誰都沒注意到這父子兩人,宋清珞偏頭看向旁邊,卻不料祁聞昱也偏頭看過來,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對上。

他嘴角淺淺一勾,便散漫移開目光,宋清珞卻愣了一下,心裡怦怦加速跳動,完全不受控制。

祁青松看向斜前方的好友,“老宋啊,那訂婚的事還是按照當初的約定來,你沒意見吧?”

宋鶴德看了自家孫女一眼,才道:“珞珞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祁青松笑著一錘定音,“那就這麼決定吧,我們改天再商量一個好日子,讓阿昱跟珞珞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