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向周圍放出感知,仍舊什麼都沒有。他微微怔了怔,最後關上了雕花木門。

或許是他前幾天太累了,累出了幻覺吧。

虞荼回到自己的專屬躺椅上,手掌向上,之前在異處局分局裡放出過的黑色小球又浮現在他掌心。

雖然自己翻了不少書,又在草木族跟著長老們學了些東西,還上了半年學,但虞荼每次面對的情況總是超綱。

比如現在———怎麼檢視殘魂的記憶?

虞荼將黑色的小球捏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百里誠的殘魂就像一團黑色的霧氣,霧氣的深處伸出各種各樣顏色的線,除了一部分連線他手腕的鮫人骸骨,剩下的都沒入了無盡的虛空。

虞荼很早就發現,他身體裡的能量與靈力相似又不同,但似乎比靈力更好用。虞荼試著將一縷能量調動到指尖,小心翼翼地注入到黑色小球裡,小球沒碎也沒爆炸,那黑色的霧氣並沒有任何反抗,除了有點耗能量,虞荼很容易就讀取到了殘魂中他想要讀取的部分。

虞荼:“......?”

如果他的記憶力沒有問題的話,之前在異處局裡,方延說要緊急讀取殘魂的記憶,需要輔以特殊的符咒,如果要詳細到某一部分,則需要輔助特殊的儀器。

虞荼之所以沒有畫特殊的符咒,一是太難了他還沒熟練,二是他總覺得用能量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隨著能量的持續注入,虞荼想要讀取的記憶愈發清晰。皎月的記憶碎片裡,是皎月視角下發生的事,而在百里誠的視角,卻又是另一個解讀。

或許因為百里誠是鮫人與人類結合後所誕下的孩子,他並不像普通孩子那樣從懵懂到開智,從出生起,他就能聽懂周圍人在說什麼,滿百日後,就能理解周圍人話語中的意思,包括其中的隱意。

百里誠百歲宴那天,他的耳邊毫無預兆地多了一道聲音———一道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聽見的聲音。

這道聲音並不是時時出現,它會挑著時間。

在百里誠看書的時候,它會說“讀書有什麼用呢?你已經有了很大的家業要繼承”;在百里誠發脾氣的時候,它會說“打罵你面前的人也不要緊,他們都是你家的下人,想怎麼處置都可以”;在百里誠撒謊的時候,它會說“看不出來你騙人那是他們沒用,蠢貨就只配聽假話”.......

無論他做的事對還是錯,這個聲音都只會鼓勵他,表揚他,耐心地告訴他,只要他高興,想怎麼做都可以。

百里誠知道這個聲音說的一切都有悖於世俗的常理規則,是不對的,但他猶豫之後,直接隱瞞了下來。

這個聲音說話動聽又沒有傷害他,為什麼要告訴他的爹孃?

在他六歲那年,皎月與百里相旬突然歸家,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極力掩飾的一切,百里相旬決定留在家裡,好好掰掰他的性子。

有人管著和沒人管著的感覺很不一樣,百里誠已經習慣了自己

在家作威作福,怎麼受得了拘束?

這種不耐在時日漸久中漸漸積累成了深厚的怨恨,又在他的身體出問題時達到了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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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曾出現的聲音告訴他,他的父親百里相旬身上有一顆神奇的珠子,那顆珠子是與鮫人伴生的鮫珠,只要他得到鮫珠,就可以治好身體。

百里誠直接向他的父親索要,卻出乎意料地被拒絕,他和他的父親大吵一架,一連冷戰了好幾l天。

百里相旬告訴他,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鮫人,也沒有所謂的鮫珠,讓他不要被人騙了,百里誠說身體不舒服,百里相旬就找了許多有名的醫生輪流給他看診,每個醫生都說他的身體沒有問題。

但百里誠就是感覺身體一天比一天難受,可沒人相信,除了只有他能聽到的那道聲音。

那道聲音溫柔地哄著他:“把身體暫時讓給我,我去替你取來那枚鮫珠,好不好?”

當時還年幼的百里誠質疑:“不要,我怕你搶我的身體。”

“我們可以簽訂一個契約。”那道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極有耐心,“我幫你取來鮫珠,取到鮫珠的那一刻,就把身體還給你。”

百里誠又向百里相旬要了一次,仍舊被拒絕。

那天晚上,他和那道聲音訂立了契約。

等到他再有意識的時候,百里相旬倒在他的腳邊,渾身上下沒有傷口,呼吸卻已經停止。他的掌心有一顆黃豆大小的透明珠子,珠子和掌心交接的地方,有殷紅的血跡———那是百里相旬的血。

殘魂的記憶中,百里誠害怕極了,他甩手將鮫珠扔出去,掌心在身上不斷地擦拭,要將手心的血擦乾淨。

“我只想要鮫珠.......沒想要你死.......”百里誠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誰叫你不給我的......我沒想要你死.......”

他跌坐在百里相旬的屍身旁邊,害怕到渾身上下都沒力氣,他記不清自己嘴裡說了什麼,只是顛三倒四,胡言亂語。

百里相旬是在深夜時死去的,天快亮的時候,發著抖的百里誠忽然冷靜下來,他腫著眼睛將百里相旬的屍體搬回床上,又將有些凌亂的房間收拾好,接著從角落裡找到了那顆鮫珠,悄悄地離開了。

他一邊流著淚一邊吃掉了那顆鮫珠,鮫珠吃下後,他感覺沉甸甸的心口好像鬆了一塊,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那道聲音沒有騙他,鮫珠真的能救他。

之後,他的記憶裡滿目縞素,他剛強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他也跟著哭,甚至哭到昏過去,弔唁的人說他孝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害怕與心虛。

從他吃掉鮫珠後,那道聲音只會在他做出重要選擇的時候再出現,他一直小心謹慎、偽裝的很好,就這樣過了十年。

他成年的時候,那道聲音告訴他,有人在議論他並不是他父母的親生孩子。

他不相信,那道聲音就說他可以去查,去查查和他母親一起創下這偌大基業的其他人,是否真的親眼見過他母親

懷孕生子,問問她的母親是否敢去做親子鑑定,甚至更直觀一點說———除了眼睛的形狀,他和他的父母幾l乎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懷疑開始,罪名成立。

他好像選擇性地忘了,他服下鮫珠之後那一場痛苦到快要死去的大病,也忘了從他病好之後,他的母親臉色一直蒼白,再也沒有好轉過。

越是調查越是害怕,除了這些問題以外,他甚至懷疑他的母親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這種惶恐在他的母親決定離開時升到了最大化。

他乞求過,可他的母親鐵石心腸。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它說:“交給我吧,就像二十年前一樣。”

也許是太恐懼,也許是出於逃避,又也許是其他的原因,總之,百里誠沒有絲毫反抗地在簽訂契約後,將自己的身體交了出去。

等他再次清醒時,他感受到了與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痛楚,甚至比二十年前更痛。

“想要活下來嗎?”他聽到那個聲音問。

百里誠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但他的內心他的靈魂都在嘶吼著———要!

他一定要活下來!

於是,鮫人的淚珠製成首飾,血肉拿去製藥,脂膏用來制燭,髮絲捻成燭芯......最後只剩下一副無用的骨架。

和他母親一起創下商業帝國的那群人都已經老了,即使他們懷疑他的母親的不告而別另有隱情,也只能在他們負責領域打壓他,在製藥這一行,所有人都無可奈何。

長明燭———長命燭。

它敲開了他通天的階梯。

殘魂本就記憶不全,又被諦長卿焚燒了一部分,虞荼看得斷斷續續的,很多細節都不明瞭,但並不妨礙他憤怒。

他將殘魂中的與“交易”有關的記憶都抽離出來團成一個更小的黑球,然後將百里誠的殘魂拎起來,湊到趴在他膝蓋上的小灰的嘴邊。

小灰的耳朵和尾巴都被驚得立了起來,當場炸了毛,它伸出爪子用力推開虞荼的手,然後蹦到地上,發出“嘔嘔嘔”的聲音。

虞荼:“......?”

“不嚐嚐嗎小灰?”

小灰具有犼的血脈,雖然現在虞荼用能量給它造狗糧能夠保證營養,但陰邪之物,對小灰來說也是上好的補品。

虞荼本來以為它會很樂意,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從一隻煤氣罐罐的臉上看了如芒在背如哽在喉如臨深淵的痛不欲生。

虞荼真誠地勸它:“小孩子長身體,不要挑食。

結果修勾被急出了人話:“汪汪汪嗚汪臭嗚!”

破案了———

百里誠的殘魂,狗都不吃。

見小灰抗拒得要命,虞荼只能遺憾放棄。

百里誠記憶裡那個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虞荼總覺得他似乎在哪裡見過,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虞荼閉著眼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熟悉的原因———那個曾經讓孟自秋劍心受縛、曾經的七組幾l乎全軍覆沒的B級任務【貪泉】。

當時和孟組結緣結束後,虞荼並沒有戛然而止,而是繼續往下查了查。

最初的【貪泉】只是一汪普通的泉水,後來泉眼下鎮封了一隻墮化的犭貪,常年累月下,犭貪的力量滲入了泉水中。

泉眼下的鎮封應在漫長的時間中漸漸將犭貪的力量消磨,它會在歲月的更迭裡無聲死去,而不是力量不弱反強———這不符合常理。

虞荼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卻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犭貪的殘念透過鎮封的磨損,引誘了當時年幼的百里誠,透過百里誠身上他所需要的東西補充了一部分力量後,間接造成了七組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