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呵~你們七組也有今天?”

說話的男人一身腱子肉,頭上剃了個板寸,髮鬢兩側染著亮眼的橙紅,他此時正拿著一部手機作勢要拍照,引得秦斐怒目而視。

“嘖嘖嘖,百年難得一見,這我不得錄下來發到特異組大群裡啊?”他笑嘻嘻,“讓大家都來看看兔子,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哈哈哈哈哈哈!”

“屠驕驕,別太過分。”孟自秋睜開眼,他語氣很平穩,但配上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就莫名顯得搞笑。

屠驕驕,特異組九組組長,原型是一隻玄鳳,化形之後玄鳳兩側的腮紅自然而然體現在了他的頭髮上,染髮劑都沒辦法遮蓋這亮眼的橙,他生平最討厭兩件事,一是別人過度關注他的頭髮,二是別人喊他的全名。

“你頂著一雙兔子眼也好意思和我叫囂?”屠驕驕冷哼一聲,“你拔劍都沒能攔下那隻畫皮被殺,喲喲喲,幾年過去,這麼遜———唔唔!”

他的身後伸過來一隻纖長素白的手,牢牢地捂在屠驕驕嘴上,然後另一隻手攀上他的脖子,直接將他暴力向後扳:“組長!您可少說兩句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組長不太會講話。”說話的女生聲音清脆好聽,如同唱歌,九組整組都是化型的鳥類,出手的女生是隻百靈,她體型嬌小,制服屠驕驕比較困難,於是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女生一同出手,兩個女孩子合力把屠驕驕向門外拖。

開門、推人、關門一氣呵成,動作熟練到讓人心酸。

“孟組您好,我是九組的副組長藍徽羽,是距離崇明市最近的空閒任務小隊。”協助百靈將屠驕驕拖出去的另一個女生關好門後,無視屠驕驕在外錘門的動靜,禮貌且冷靜地介紹自己,“我本體是銅藍鶲,目前負責九組對外事宜。”

異處局有自己的八卦渠道,和九組組長屠驕驕那人憎狗嫌性格齊名的,是九組副組長藍徽羽穩定的脾氣,除了對接其他組別,她還負責對接異歸處,同時替他們那不太靠譜的組長進行各種善後。

“藍副組你好。”孟自秋和她禮貌握手,兩個人在這間房裡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面對面交流這次突發情況去了。

“荼荼。”紅眼睛的顧鴻影先瞟了瞟正在低聲交談的角落,然後拿手肘拐了拐同樣紅著一雙眼的虞荼,壓低聲音問,“前輩和你是什麼關係啊?你是他家的小孩兒嗎?”

今天一天過得實在太過兵荒馬亂,因為畫皮屬於稀少的怪異,有擊殺記錄的寥寥無幾,只知道畫皮被擊殺後會化成一灘水一樣的物質,接著會迅速汙染周圍的空氣,勾動人心的情緒。

但紙上的兩三行記載終究沒有直觀體驗來得可怕,在畫皮蒸發之後,所有人都感覺腦袋一懵,哪怕有一丁點的負面情緒都在被無限放大,讓人只想拿起手中的武器去攻擊身邊的人。意識只能模模糊糊地認知到這不對,但情緒已經操控了身體,他們現在人人充血、紅得和兔子一樣的眼睛就是證明。

顧鴻影的話一問出口,趴在皮椅子上、右爪子毛被剃禿正在吊水的藺蘇蘇豎起了她的狐狸耳朵,其他人雖然沒有藺蘇蘇這麼明顯,但也在光明正大地偷聽。

虞荼:“......我不知道。”

之前的情況實在太過危險,藺蘇蘇已經有了攻擊的徵兆,秦斐由於剛剛情緒波動劇烈,現在狀況更是不對,就連孟自秋都握著劍閉著眼睛,手在顫抖。

畫皮蒸發後所帶來的未知效果已經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虞荼想起之前藺蘇蘇說她聞到茶香後就清醒了,說不定茶香也可以剋制這種未知的效果呢?

時間容不得他多加思考,虞荼乾脆就放出了馬甲自帶的綠藤,之前畫皮身上被烙印的一次性技能給了他靈感,反正他的馬甲救過他這件事兒板上釘釘,兩個人看起來又出自同族,按草木族愛護小輩的性格,馬甲給他種一道一次性技能烙印一點兒也不奇怪。

最妙的是,這種一次性烙印一般是保命用的,在遇到生死危機或者被種技能的人主動使用才會激發,常規手段很難檢測出痕跡。

虞荼之前想著香味要是不頂用,他就操縱綠藤把大家拖出這間房子分散丟開,經過這段時間的充能,他可以使用馬甲自帶的綠藤很長一段時間,他相信他能堅持到大家清醒,不至於釀成血腥慘案。

萬幸的是,綠藤自帶的香味好像有用,它壓過了畫皮蒸發後空氣中那種甜膩的香,但虞荼仍舊覺得不保險,他指揮綠藤把連他在內的所有人通通捆成繭,為了防止繭和繭之間互相攻擊,虞荼將所有人都吊在半空中,直到大家的理智看起來都回籠後,才將人放下來。

理智回籠的特異組七組在清醒後看到那熟悉的綠藤,第一反應就是找那位神秘的前輩“不夜侯”,但無論他們對著空氣怎麼說,都無人應答。

看向虞荼,虞荼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滿臉茫然,看起來比他們知道的還要少。

於是六人一狐只能人人頂著一雙充血的紅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孟自秋最先恢復狀態,他收回了自己的劍,緊急上報特殊情況,於是他們被帶去該檢查的檢查,該掛水的掛水,該吃藥的吃藥,但畫皮帶來的外顯效果不是這麼快就能消退的,所以等特異組九組趕到時,他們還是頂著一雙兔子眼,然後就收到了九組組長屠驕驕的瘋狂嘲笑。

“那個綠藤真的很像保命的一次性技能烙印———”顧鴻影想起之前他在槐林鎮的霧氣裡迷路迷得亂七八糟的慘烈經歷,又想到等他好不容易趕到舊樓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只聽了一場轉述根本就沒看到現場的遺憾,哀嘆道,“荼荼啊,都給你種烙印了,你怎麼還什麼都不知道啊!”

*

“幹嘛要把我推出來!”滿身腱子肉的九組組長屠驕驕在錘了一陣門但無人響應後,終於悻悻地放下了手,他轉頭看向一旁咬牙切齒的百靈,控訴道,“孟自秋吃癟的經歷多難得啊,我還沒笑夠呢!”

本體是百靈,名字也叫百靈的嬌小女孩冷笑:“十年前您拉著孟組比試被削了個地中海的經歷是全忘———”

她的話還沒說完,屠驕驕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他神情緊張,左顧右盼:“小點聲小點聲別被聽見了!我的一世英名還要不要了!”

百靈:“......”

您還有一世英名那玩意兒呢?是在講冷笑話嗎?

百靈是最早跟隨屠驕驕的成員,見證了屠驕驕在異處局惹是生非的成長史,在藍徽羽沒入組之前,她一度希望自己是隻不會說話的啞巴鳥,這樣就不用給他們這位能闖禍的組長收拾爛攤子了。

“好靈靈啊......”屠驕驕臉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這件事組裡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呢,你可別說漏嘴了。”

當年這件事的知情人已經被屠驕驕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封了嘴,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可不能崩塌,他一隻玄鳳被削成地中海———多影響他的威信啊!

百靈也就是拿這件事嚇嚇他,沒準備真嚷嚷得人盡皆知,見屠驕驕服了軟,她拍了拍屠驕驕捂著她嘴的手。

屠驕驕趕緊鬆手。

“我們現在去七組審畫皮的房間。”百靈說,“鴞朔發訊息說已經帶著防護服在門口等我們了。”

“行。”說到正事,屠驕驕瞬間收斂起了自己那欠打的表情,“趁著現在痕跡還沒散完,我們先進去查一查。”

他們坐電梯直奔這棟樓的最頂層,最頂層是醫院專門騰出來給執行任務的人員用來暫時關押嫌疑犯或已犯罪的人員的。

最頂層的倒數第三間,頂著蓬鬆栗色小卷毛的男孩抱著三套防護服站在那裡,他有一雙很好看的大眼睛,但這時,他的眼睛正在緩慢地眨動著,不知道是在走神還是在打瞌睡。

“鴞朔?”百靈喊他。

鴞朔慢吞吞地將兩套防護服向前遞:“房間裡還有輕微氣味殘留,穿一下。”

百靈和屠驕驕迅速穿好防護服,確保一絲肌膚都不露後,鴞朔開啟了門,第一個踏到了房間裡。

進到房間後,鴞朔的眼睛瞳孔變大,泛出些許金色,他先是觀察了下牆面飛濺的血液走向:“不是外部尖銳器物傷害,是內部爆炸。”

他抽了抽鼻子,走到房間地面上的一個位置蹲下來,眼睛盯著空蕩的地面:“這裡的味道最濃,應該就是畫皮蒸發的地方。”

“每次看到都會不習慣。”屠驕驕小聲嘀嘀咕咕,“明明本體是橫斑腹小鴞,怎麼查起現場來和警犬似的?”

百靈在屠驕驕滿是肌肉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組長,您不說話,沒人當您是啞巴。”

鴞朔查一次現場他感慨一回,百靈有時真恨不得給他把嘴縫上。

鴞朔沒有受到屠驕驕的影響,他從防護服的口袋裡掏出手機,在加密的備忘錄上慢吞吞打字,一點一點將他的觀察寫下來。

寫著寫著他忽然停住,鼻子又忍不住動了動,他在整個房間裡慢慢地走了一圈,接著在那飛濺幾點血液的牆壁前站定,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回到氣味殘留最濃郁的地方,蹲下。

“有點像‘他’的靈力波動......”鴞朔慢吞吞地開口,“但我不是很確定。”

屠驕驕:“......我真希望是你感覺錯了。”

特異組執行任務時用“他”來指代的、都是固定的同一個人,裡世界通緝榜上第一人———

諦長卿。

藍徽羽和孟自秋談話的內容還沒發到九組群裡,但如果鴞朔的感覺沒有錯......

“孟組在畫皮面前提江局了吧?”

“孟自秋拿江局釣魚釣翻車了吧?”

屠驕驕和百靈對視一眼,兩人少見地達成了一致,同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我先上報。”屠驕驕薅了一把自己的板寸,“涉及到他比什麼事兒都麻煩。”

“今個兒是什麼破運氣。”屠驕驕吐槽,“我以為是普通的怪異傷人事件,只是怪異比較少見,才給我們發了求助訊號,沒想到......”

他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還好不是我面對,孟自秋比我更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