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雕花大門到背景牆這段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隻妖絕不至於看不見他,但她疑惑的模樣不似作假,所以———

虞荼目光落到短橋下湧動的白霧中。

他懷疑這看起來有些眼熟的白霧就是那日突然出現在他和男主之間的東西,他不清楚白霧具體有什麼作用,但一定有遮蔽視線的功效。

至於其他的......虞荼一咬牙,嘗試著在帝流漿被這方空間吸收後與他在意念中多出來的聯絡,來和白霧進行緊急溝通。

短橋下姿態肆意的白霧似乎僵硬了一瞬,隨後更歡快地湧動起來,而這時,那隻人類模樣的蛇妖,邁出了向短橋的第一步。

*

白霜為了尋找帝流漿才從裡世界來到表世界,她雖然不至於被裡表世界間的屏障直接壓回原形,但是經脈中被壓制後的靈力也只夠她堪堪維持人形,再使出幾個簡單的靈術。

驟逢暴雨時,她本來可以給自己掐一個避雨訣,但是能呼叫的每一滴靈力都無比珍貴,所以白霜想了想,乾脆就任由雨水打溼全身。

她已經透過友好“交流”,成功取得了一塊體積並不算小的帝流漿,準備返回裡世界,附近能返回裡世界的門就開在這座小鎮上,因為探測類靈術消耗的靈力太多,並且需要隔一段路扔一個,她還沒能耐這樣奢侈揮霍,所以只能一條條街道找過去,找到這片槐樹林時,她忽然聞到一陣異香。

這種香味並不是肚子餓了時被勾出的饞蟲,而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從靈魂裡發出來的感慨———

好香啊。

只有對修煉大有裨益的天地靈藥,才會有這樣勾人心神的香味。

白霜頂著暴雨,順著那驟然爆發後變得似有若無的香味,一路找到一座宅邸。

為了安全,她這次沒有留手,向眼前的宅邸丟了一個探查靈術,經脈中流動的靈力瞬間變少了一小半。

探查靈術給她的反饋是沒有任何靈力波動。

白霜心頭大喜。

天地靈物旁常有實力高強的大佬鎮守,在成熟的那一刻更是會引來各方爭奪,沒想到她這次出行的運氣這麼好,不僅得到了想要的帝流漿,還能白撿一件珍貴的天地靈物。

出於禮節,白霜敲了敲門。

她聽到一道聲音,說“請進”。

這道聲音很好聽,但等白霜想細細去分辨是老是少時,卻又感覺那道聲音好像混混沌沌的,徹底辨不清細節了。

她心下一驚,但想到探查靈術反饋的結果不會有假,又瞬間安心了。

進入到這座從外表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宅邸裡時,外面的傾盆暴雨頃刻間變成了濛濛細雨,她意外地“咦”了一聲。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天地靈物的存在影響了附近天的氣狀態,二是有人提前在這裡佈下了陣法,干擾了此處氣機。

哪怕已經透過靈術得到過結果,她自己也非常自信就是前者,但在進到這座宅邸裡時,白霜仍舊是一副柔弱的反應,故意柔聲詢問著此間主人———哪怕沒有靈力波動,但那一聲“請進”證明裡面有人。

奇怪的是,白霜以這樣柔弱的姿態問了好幾遍,卻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彷彿剛剛門口聽見的聲音是她的錯覺。

進到宅邸裡後,香味已經徹底消失了。白霜環顧四周,一面是門,兩面是牆,只有面前有一座橋,橋上白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但卻是唯一的路。

白霜赤著腳小心地踏了上去———

冷。

極冷。

寒氣好像要順著她的足尖,將她全身都凍住。

白霜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只是一步,她竟然有一種渾身麻痺的凍僵感。

這就是天地靈物的威勢嗎?僅僅只是靠近,就給她造成了這樣嚴重的負擔,但這也側面說明,這個天地靈物當真厲害。

白霜死死咬著牙,努力壓下那越來越快的打顫聲,她的腳又往前邁了一步,寒冷加劇,她有點後悔因為雨水泡溼鞋子走起來沉重而丟掉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邁出的第三步,只是心裡有一道意念在堅持著,她一定要走到橋的另一頭去看看。

白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許走了一個小時,也許走了兩個小時,她對時間的感知已經模糊了,只記得那令人思緒僵硬凝滯的冷。

終於,她的腳碰到了橋下的土地,那種極致的寒冷消退,白霜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有些慢了。”

她聽到頭頂上有道聲音。

渾身脫力的白霜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來到了和橋另一端截然不同的地方。

剛剛說話的人穿著墨色長衫,年輕俊秀,坐在古樸的桌前,正執著書卷,慢慢向她看來。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眼頭向下,眼尾上翹,纖長的睫毛半掩著,一隻眼睛上戴著單片眼鏡,仍舊遮不住那種凌厲的審視感。

白霜被他的目光一盯,覺得自己的真身都好像被看透了,她低下頭來,卻發現自己手撐著的石質地面,竟然是全然乾燥的!

她用餘光瞄了瞄天空,天空中仍舊暴雨傾盆,但此處卻好像與另一端以及宅邸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這不是陣法,陣法會帶出靈力波動,逃不過探查靈術。

白霜忽然想起幼時聽自家長輩閒談時三言兩語帶過的一個傳聞———

據說實力高到一定境界後,哪怕是在表世界,也能做到雪不沾身,雨不溼衣,行不留痕,這些其他人做來難如登天的事,對於這些大佬來說,就像呼吸一樣簡單自然。

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大佬在表世界可以做到不借助陣法之能,單憑自身便將周圍一大片達到與體表同樣的效果啊!

本來走過那座詭異的橋渾身發冷的白霜此時被心中的想法一激,又覺得渾身發熱,冷熱交雜,背後隱隱冒出汗來。

她不會這麼倒黴,剛起了一點貪心,便撞上超級大佬了吧?!

身體裡的靈力已經在過橋時消耗得所剩無幾,經脈裡空蕩蕩的感覺令白霜分外沒有安全感。

她想起剛剛聽到的話———

“太慢了。”

不像是對她闖入這件事表示憤怒,反而像是長輩在校考自家小輩一樣。

白霜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她現在也顧不上維持那種柔弱的表象,因為那本來就是她慣用的偽裝,在如今的情形下,她根本沒心思去考慮這些。

白霜大著膽子對剛剛的話進行回答:“前輩,那橋上太冷,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不過是些許寒氣。”白霜聽到那個看起來極年輕俊秀的人回答,“白蛇年輕一輩,可真是越來越差了。”

白霜差點因為他話語裡的意思從地上跳起來,但下一秒,她就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一種恐懼———

她維持著人形,卻被一眼看穿了真身,甚至精確到了她的種族!

白霜剛剛的一點火氣全都沒了,只餘下對自己小命的擔憂,這位她從未見過的面生前輩,到底是哪兒來的不出世大佬啊!更可怕的是,他好像對她很不滿意的樣子!

“別坐在地上。”正在白霜腦海裡要冒出無數個胡思亂想的念頭時,她聽到那個前輩淡然的聲音,“去椅子上坐。”

白霜身體反應比腦子快,她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雙膝併攏,雙手擱在膝頭,沒了雕花門前故作柔弱的姿態,一舉一動規整得像個小學生。

她用餘光悄悄瞄著那位前輩,看那位前輩嘴角微微上勾,好像是對她的表現很滿意,接著,她看到自己坐著的椅子上劃過一道流光,身上溼淋淋的衣服一瞬蒸乾。

白霜詫異地去看自己坐著的椅子,經脈裡殘存的最後一點靈力被她附到雙眼,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陣法,憑藉著她淺薄的學識,她只認出了.......幾條花紋。

為了美觀,很多陣法的線條都進行了改動,讓他們彼此勾連,形成了漂亮的紋路。

但白霜敢用自己這些年的修為和眼界發誓,她認識的那些陣法即使被改動了,也依舊能發揮效應,比如她身上這個去水訣!

可是......到底是什麼人會奢侈到在一把平平無奇的椅子上刻滿花紋———阿不,陣法啊!

他們族裡核心禁地的防護也就疊這麼多層了,還沒這麼美觀!!

前輩!這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

這只是一把普通椅子啊,前輩!!!

或許是她眼裡的震驚太明顯,白霜看著那個在她心裡從大佬進化到深不可測的大佬看過來,眼裡帶著明顯的疑問:“有什麼不對嗎?”

白霜:“......”

她強忍著想從這裡偷一把椅子走的衝動,恭恭敬敬地回答:“晚輩從來沒有見過普通的木料上能疊加這麼多陣法,還疊加得這麼美觀。”

“你能看出幾個?”

白霜又聽到前輩問。

只能認出五個,第六個和第七個有點眼熟,第八個只驚鴻一瞥過基本沒有印象的白霜沉默了幾秒,想起前輩剛剛說蛇族年輕一輩太差的扎心之語,果斷道:“八個!”

“畫下來我看看。”

白霜:“???”

“......啊?”她發出一個驚恐的單音節。

早知道前輩要檢查她的學習情況,她就不撒謊了!!

救命,她只認識五個半!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