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影沒有想到謝見微這麼輕易地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一度做好了謝見微也會當謎語人的準備。

黑暗能夠掩蓋很多東西,神色、動作、表情,今夜無月,在黑暗中,顧鴻影聽到謝見微說:“與其讓你胡思亂想,倒不如告訴你一部分事實。”

她平淡的聲音和她話裡的內容截然相反:“顧鴻影,你是白澤轉世。”

顧鴻影剛為著套出的資訊放鬆了幾秒,就聽到石破天驚的答案:“哦,難怪———我是白澤轉世?我???”

三個月所訓練帶來的沉穩在這一刻似乎灰飛煙滅,顧鴻影用一種極其匪夷所思的語氣反問:“沒弄錯?確定是我?”

這比愚人節的玩笑還要荒誕。

“沒錯,你是白澤。”

一片黑暗的分鏡中,顧鴻影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開玩笑似的態度說:“我這個水平都能當白澤,人類是不是要玩完了?”

他的態度看起來漫不經心,但神色卻茫然,一幕幕回憶在此時飛快掠過,像有一根無形的線穿過這些回憶的珠子,最後定格在顧鴻影裹著睡衣穿著鯊魚嘴拖鞋站在荒山山腳下茫然抬頭的畫面———那是故事的最初。

剛覺醒靈力的顧鴻影參加了入學測試,於是新世界的大門被推開,他十八歲之後的人生天翻地覆。

[嚶嚶是白澤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為什麼現在還是覺得有點被刀到QAQ]

[最後一個回憶鏡頭虐到我了......我記得老婆也是在那一話登場的吧?老婆當時看見嚶嚶,到底是在看嚶嚶,還是在透過嚶嚶看故人?]

[真的好難過啊,這篇文連載了一年多了,嚶嚶在不斷成長,老婆卻在不斷失去......難道他從沉睡中醒來,就是為了一個個送走自己的故友嗎?]

[天殺的我們有仇嗎!我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給我心口來了一刀【吐血.JPG】]

[頂鍋蓋說句不該說的,一般漫畫裡像我老婆這樣完美的角色最後都會便當的TAT]

[拒絕便當,從我做起!]

因為漫畫最初的回放,在這一頁回憶裡,漫畫讀者們都開始真心實感地擔憂起不夜侯的生命安全來,畢竟之前人氣很高的藏生、霸氣側漏的皎月,活潑可愛的小狐狸.......天衍的盒飯發起來都乾脆利落,毫不猶豫,讀者們相當害怕天衍憋個大的。

虞荼看著這一頁的評論逐漸歪樓,最後變成了天衍譴責大會,不少讀者都表示想要天衍的地址,給他寄點精心準備的禮物。

至於評論裡對於不夜侯“古老過去”的漫天推測,虞荼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感覺又得到了不少靈感,他將一些極有邏輯的評論挑出來摘入備忘錄裡,方便他繼續完善人設。

筆記做完,虞荼翻過一頁,在顧鴻影的玩笑過後,謝見微一直沉默著,最後只說:“這是既定的選擇。”

“既定的選擇?”顧鴻影從地上爬起來,他身上的傷口還有些隱隱

作痛,“我不明白。”

出乎他的意料,黑暗裡,謝見微臉上的笑容已全然隱去:我也不明白。?”

“我們都不知道這樣下去是對是錯,但我們沒有選擇。”謝見微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她的右手微微向上抬,指尖亮起一簇火苗,照亮了陷入黑暗中的山崖,光照不到的更深處,依舊漆黑一片,“是曾經的你選擇了人類,所以你也只能是人類。”

她說:“顧鴻影,你是最後一任白澤了。”

顧鴻影依舊不明白。

但“最後一任白澤”這個說法,卻莫名讓人難過與悲傷。

“這個問題既然您不知道,那我也不追問了。”顧鴻影忽然話鋒一轉,“那我問您......不夜侯前輩吧。”

漫畫裡,之前閃現過的回憶又以陳舊的色調出現,只是這些回憶,配上了心音。

“我第一次看到不夜侯前輩時,就覺得莫名親切熟悉,根本生不起防備之心。”顧鴻影問,“是‘白澤’影響了我嗎?”

“異獸化人從古至今僅此一例,完整保留的魂魄數次輪迴,記憶是否在魂魄上留下印記,誰也不清楚。”謝見微斟酌著回覆他,“你其實不用分得太清。”

“如果不分清......”顧鴻影輕輕地嘆出一口氣,“那我是顧鴻影,還是白澤?”

這是一個近乎無解的問題。

他是白澤,也不是白澤,曾經的自己做過什麼他渾然不知,或許是幾千年前的佈置在此時應驗,只是幾千年後的自己無知無覺。

“我的話可能聽起來有些像道德綁架。”謝見微掌心跳躍的火苗漂浮到半空中,給他們引領下山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盡的責任.......鴻影,誰都逃不掉,誰也掙不脫。”

火光照耀著謝見微的半張側臉,她看起來疲憊極了,墨色的髮絲裡,竟然已有了些許不顯眼的銀白。

他們一前一後地下了山,火苗給他們照亮一方空間,他們離開後,空間又被黑暗所吞噬。這條路似乎很長很長,於是他們一直在黑暗裡走著。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謝見微沒有回頭,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但你知道的多,未必是件好事。”

顧鴻影盯著地上的影子,有些悶悶不樂:“可是什麼都不知道,這對我就公平嗎?”

“當然不公平,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謝見微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努力變強吧。”

“或許你練出劍心的那天.......”謝見微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透著一點不明顯的哀傷,“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資訊量好大,我現在腦子有點宕機.......]

[微微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我怎麼感覺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問題明明解答了,但我怎麼感覺像是謎語人的ps版呢?]

[嚶嚶你問問題到底會不會抓重點!你不要問那麼寬泛啊!你直接問白澤

轉世需要幹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大力培養你?不夜侯前輩到底是愛你還是愛白澤(劃掉)]

[上面這個問題我都能回答,白澤轉世需要努力變強;大力培養嚶嚶因為嚶嚶是白澤轉世;老婆誰都不愛,他最愛我!]

[前兩個問題的答案不就是謎語人的變種嗎【震怒.JPG】,還有老婆明明最愛我!]

[騙人!老婆明明最愛我!]

於是這個本來有點沉重的話題歪向了“不夜侯究竟是誰的老婆”“不夜侯最愛誰”的歸屬大戰。

虞荼反反覆覆將這幾頁畫面看了好幾遍,他和有些漫畫讀者一樣,感覺堆在心間的疑惑越來越多,他似乎陷到了一局棋裡,既是棋子,也是執棋人。

這已經是這一話的最後一頁,虞荼翻過頁去,新一話的開頭是顧鴻影收到了崑崙的開學通知。

顧鴻影的運氣似乎永遠是個謎,如果說虞荼到達雪山山腳風平浪靜,那顧鴻影從踏上雪山地界的那一刻起,就被怪物抓住了腳踝,他驚恐得像是一幅名為吶喊的世界名畫。

這彷彿是一個不祥的訊號,越來越多的怪物從或大或小的雪包中爬出來,浩浩蕩蕩追逐在顧鴻影身後。

面對著數量龐大的怪物群,顧鴻影轉頭看了一眼......瞬間跑得更快了!

三五隻輕鬆解決,十來只應對自如,二三十隻勉強招架,五六十隻......他還是從心吧!

顧鴻影在地形崎嶇的雪峰上和一大群怪物兜圈,看起來聲勢駭人,其他分鏡裡幾個小夥伴的經歷在他的慘烈對比下,都顯得幸運了很多。

[嚶嚶的運氣一如既往的發揮呢~]

[現在大家都分開了,誰歐誰非一目瞭然了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分開了也沒歐皇,只有非酋和更非酋【狗頭叼玫瑰.JPG】]

[不愧是我們鼎鼎有名的非酋主角團啊!]

顧鴻影在雪山上的經歷天衍並未著墨太多,兩頁之後便輕描淡寫帶過,唯有顧鴻影進入教學樓時的場景被大書特書。

雪山核心【走不出的教學樓】在漫畫裡的陰森詭異程度不亞於虞荼親眼所見,破敗的校園,暗處窺探的眼睛,地上蔓延的暗紅色......顧鴻影所面臨的情況,比虞荼的還要糟糕。

顧鴻影甚至沒有進到教學樓裡,就被死亡了一次,“重生”後的顧鴻影撫著心口,額頭上俱是冷汗。

他抬起頭,二樓平臺之上,無數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他們的手揮舞著,乍一看像無數頭顱與四肢堆疊在一起的怪物。

顧鴻影蜷縮著的手張開,掌心金系靈力翻湧,漸漸凝成一把樸實無華的劍———暑假之前他還只會製作金屬錐,現在已經可以靈力化劍了。

顧鴻影握著劍柄將手抬起,他目光直視著二樓的平臺,卻遲遲沒有斬下應斬的一劍。

那乍一看像無數頭顱與四肢堆疊在一起的怪物,竟然有屬於“人”的表情,他們不像是怪異,像是還活著的人。

顧鴻影承認,他猶豫了。

面對怪異不應手軟,無論是學校的課程還是訓練他的老師,每一個人都這樣告訴他。

可那些類似於“人”的情緒表現,讓他斬不下手中的劍dash;dash;dash;如果他們還沒有徹底被怪異侵蝕,是不是還有生還的希望?

每一個條生命都是寶貴的,要尊重,要愛護。

顧鴻影猶豫期間,他腳下的影子漸漸張牙舞爪,漆黑的影子在某一刻忽然騰空而起,直擊他心臟,卻落了一個空。

顧鴻影早有防備,他一劍戳穿自己的影子,收劍的動作乾脆利落。

猶豫不會有任何結果,他既然這樣想,那麼他就去按照他想的做,他會為自己的舉動承擔相應後果。

一整棟教學樓裡的學生,哪怕有一個沒有化作徹底的怪異,他都會將人救出來。

顧鴻影提著劍進入到教學樓中,教學樓的大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合上,但他沒有回頭。

......

顧鴻影將整棟教學樓裡的學生全部查了一遍,全是怪異,沒有活人。

他已經快要不記得自己重生??[”了多少次,沒有探查清楚前,他不會下死手。

顧鴻影抹了一把自己額頭滑落下來的血,他已經查完了最後一個“學生”,他和這棟樓的怪異,從現在起,只剩下不死不休。

穿著校服的怪異將他裡三層外三層地堵在了最高的天台上,顧鴻影抬頭看天空,只看到一片灰濛。

他舉起了手中的劍,靈力化作的劍在“重生”裡不知道折斷了多少柄,但他化出的每一柄劍,都會比上一柄更鋒利。

顧鴻影執劍,劍尖垂在地上,並不算濃厚的靈力在他身上湧動著,勢如驚雷。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他想,【但至少現在,我問心無愧。】

他抬手起勢,劍在他手中發出清越的錚鳴,虞荼看到漫畫裡空間波動著,顧鴻影的身側,漸漸出現了一道淺淡的影子。

那影子的容貌漫畫讀者們陌生,虞荼卻眼熟———是已經犧牲的、四十三組的組長。

彷彿跨越時空,兩個劍修在此時共鳴,逝去的前輩指引著後來者的道路,共同結束這場遺憾。

漫畫用了一整頁去描繪這幅濃墨重彩的畫面,破敗的天台、猙獰的怪異、壓抑的天空,背靠著牆壁的少年執劍,眸光清正,斬出了一往無前、摧枯拉朽的劍光。

萬籟俱寂,一招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