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嘉王趙楷

宋代書法，推崇尚意之風，強調以筆寄心，以心寫意，或婉約清麗，或瑰麗豪放，風格千變萬化。

而林沖因著自已武將的身份，故而書法風格偏雄渾遒勁，揮毫間，剛健的筆鋒如鐵畫銀鉤，行雲流水般將兩闕釵頭鳳一氣呵成。

“公公，獻醜了。”

放回將毛筆放回到墨硯中，林沖朝著掌事公公拱手一禮，儒雅謙和，頗有君子之風。

“哎呦林教頭客氣了，咱家雖然眼拙，但也看得出這字裡行間氣勢昂然，教頭文武雙全之名，果然當之無愧。”

吩咐兩名小太監將宣紙舉起，掌事公公湊到近前仔細瞧了瞧，轉過頭時，眼中欣賞之色漸濃。

“這一幅墨寶可不能讓咱家的魚目給汙了，請教頭稍些，咱家稟過主子，去去就來。”

林沖聞言，自是朝著管事公公略一頷首：“公公請便！”

說罷，也不管掌事公公去向何處，徑自身來到船邊，欣賞起沿河景色來。

樓閣內，帷幔輕舞，淡香嫋然，清雅俊美的青年看著紙上的詞句，不禁撫手稱讚道。

“好詞，寫情寫景，尤其是這句山盟雖在，錦書難託，大有慟不忍言、慟不能言的情致。”

從小太監手裡接過紙張，青年幾番流連，眼中浮現出一絲訝然。

“母妃，沒想到林教頭這舞刀弄劍的手，竟能寫出如此鐵血柔情的詞句，難得難得，看來我朝文壇不日便又要出一位大家了。”

滿意的點點頭，青年正想把手中的《釵頭鳳—紅酥手》拿給王貴妃看。

冷不防轉身側目之時，卻看到王貴妃看著另一闕《釵頭鳳-世情薄》神思恍然，微挑的鳳眸內不知何時，已是淚意盎然。

“人成各，今非昨……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伴隨著娓娓低音，一抹水漬在宣紙上暈染開，聽聞青年呼喚，王貴妃側眸回顧時，不覺間，已是滿面淚痕。

“母妃，你怎麼了？”

看到王貴妃如此傷感，青年也顧不得再去欣賞佳作。

只見他隨手丟掉宣紙，快步走到王貴妃身邊，修長的手指作勢便要拈去眼尾的晶瑩，卻不想最終只是堪堪停留在了方寸之間。

“便是親生母子，如此行為只怕也是逾矩的，何況我與母妃……”

想到這裡，青年在心裡落寞的嘆了口氣，悻悻的收回了手。

“楷兒，母妃無恙，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用絹帕拭去淚痕，王貴妃看向青年，言語間染上了淡淡的傷感。

女子的共情能力總是要優於男子的，何況唐婉這闕詞，意境悽婉，如字字泣血般傾訴著女子凝聚著千種愁恨，萬種委屈的難意，更是讓王貴妃感同身受。

回想自已的半生經歷，天子寵愛固然風光，可六宮粉黛無數，這份寵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又能長久到幾時呢？

當最初的愛意退去，江山為重，朝堂制衡，血脈傳承、樁樁件件便都成了薄情寡恩的藉口。

這些年來，多少個日夜，王貴妃又何嘗不是像詞中所寫的那般“欲箋心事，獨語斜闌”、“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呢？

原本，王貴妃只是想簡單考校一下林沖的文采，區區一個教頭，就算名滿天下，也不過是個赳赳武夫罷了，說他文武雙全，王貴妃可是一百個不相信。

正因如此，今天天一亮，她便召來自已的養子，養子嘉王趙楷，兩人一併謀劃了今日這個局，為的就是看看林沖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

如今看來，這位林教頭倒是當真給了自已一個大驚喜，沒想到寥寥數筆，竟能攪的自已心神破防，連情緒都把控不住了。

想到這裡，王貴妃不禁林沖愈發好奇，迫不及待的想見見林沖了。

“楷兒，不必再考了，你直接召林沖入內覲見。”

鄭重的將宣紙捲起來交給侍女，王貴妃平復好了心緒，又恢復了那雍容威儀的姿態。

看到王貴妃鳳眸中暗含的，盡是對另一名男子的急切，雖然心裡清楚，母妃只是單純的好奇，但趙楷眼中仍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吃味。

“是，母妃。”

朝著王貴妃恭敬一禮，趙楷隨即轉身吩咐僕役將林沖帶進來，能文能武，文采斐然，這樣的人物卻是難以讓人不好奇。

但，母妃因為你的詞流淚，這筆賬，本王還是要與你算上一算的。

目光落在護衛腰間懸掛的佩刀，趙楷心裡登時便有了主意。

不多時，前往傳召的僕役便帶著林沖去而復返。

“草民林沖，見過貴人。”

衝著面前滿身貴氣的青年謙遜一禮，看出對方眼神中的疑惑，林沖開口解答道。

“昨日，林沖因病已辭去八十萬禁軍教頭一職。”

閣文通傳需要時間，有關人事任免的章節，最快也得今天早朝後才會公開。

而趙楷出手調查林沖也不過才幾個時辰，因著時間差的緣故，自然是不清楚林沖辭官的事情的。

“原來如此，因病……”

繡著蟒紋的皂靴在林沖低垂的視線裡晃動了片刻，從對方的口氣中，林沖聽出了明顯的質疑。

“可是本王看林教頭龍行虎步，吐息穩健，可不像是身患頑疾，以至於非得辭官不可的樣子……”

本王？莫非這比自已還要小上幾歲的青年居然會是一位王爺？

聽到對方的自稱，林沖心中一陣訝然，未及多想，趙楷衣袍揮動間，兵器出鞘聲驟然襲來，掌心一沉，鋒利的佩刀已然出現在了林沖手中。

“素聞林教頭武藝高強，東京城中罕有敵手。”

手腕翻動，早在一旁恭候的護衛當即將自已的佩刀雙手奉給趙楷。

“本王雖不才，但也略通刀兵之事，今日有幸得見林教頭，自然是要請教一二的。”

話音未落，帷幔後那道驚鴻倩影不覺登時一緊。

王貴妃不明白趙楷怎突然想到要和林沖比試的，不過她卻清楚以趙楷的武功絕對不是林沖的對手，擔心之餘，急忙嬌音申斥道。

“楷兒，莫要胡鬧。”

在得知林沖已經有了妻子後，王貴妃便打消了撮合他與趙瓔珞的心思。

之所以還決心見林沖，無非是在乎對方這一身文武全才，想看看能不能將他收入趙楷麾下，為嘉王一派效力。

如今這朝堂上，定王趙桓因為得到了蔡京、童貫等人支援，勢力如日中天，正在朝堂上大肆清除異已。

祁王、信王、漢王接連被鬥倒，如今嘉王趙楷是唯一能和趙桓抗衡的。

從古至今，後宮前朝向來牽一髮而動全身，趙楷的安危與否直接關係到王貴妃和趙瓔珞的生死存亡。

因此為了幫助趙楷同趙桓抗衡，王貴妃必須想方設法幫助嘉王一派增強實力。

林沖，正是嘉王、定王兩派系開始正面衝突後，王貴妃為趙楷選中的第一個拉攏目標。

所以，不管趙楷抱著什麼樣的心思，無論如何王貴妃也不能讓他與林沖交手。

初次見面未及詳談便刀兵相向，如此舉止豈是英主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