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霧氣繚繞的倫敦,很少能在夜晚見到星海,這就讓此時此刻的星夜顯得彌足珍貴。

瑞文就是在這樣的夜裡,爬著上了閣樓,直到坐上陽臺上的老舊輪椅後,瑞文就開始貪婪地看著那些星星點點。

夜極深,溼冷的空氣透過薄薄的襯衣侵入面板,瑞文都開始冷了,可她依然沒有回屋裡的打算。

幾聲貓叫,幾道狗吠,一道人影在小巷中出現的同時也傳來了腳步聲,隨後是柵欄門的吱呀聲,再然後腳步由遠及近,在極深的夜裡特別清晰。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墨綠色巫師長袍的女人就出現在這座房子中,她左右看看,最後在閣樓陽臺上看到了那個坐在輪椅上昂頭望向星海的瑞文。

如果此時此刻要是有哪個食死徒看到她的話,那肯定是大吃一驚,那個黑暗公爵身前的女食死徒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竟然出現在一個麻瓜痕跡如此明顯的房子中。

看吧,房間內的一切都沒有任何魔法痕跡,廚房中的廚具不會自已清洗,沙發上的報紙照片不會動,甚至還有很多魔法界根本沒聽說過,更不要說使用的東西了。

這對於那些親近麻瓜的巫師來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這不可能會發生在布萊克大小姐身上。

她可是純血,是出了名的憎恨麻瓜,抵制麻瓜種,厭惡混血的人,更何況她還是那個奉行‘純血至上’的黑暗公爵身前的紅人!

她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可她就是來了!

還利利落脫下的巫師袍,隨手扔到了連那些親近麻瓜的巫師們都不一定知道該如何操作的洗衣機裡。

然後摘下用於放置魔杖的龍皮護腕和魔杖一起扔在桌上。

然後她又換上了一件純棉運動T恤,一條淺灰運動短褲。

挽起來的頭髮也隨手放下,隨便整理一下一頭又黑又濃密的蜷曲長髮,古板冷肅的她立馬就多了不一樣的味道在裡面。

就好像什麼貴族大小姐,又或者純血擁護者都是過去式,現在式的她,就是一個姿色過人且自然隨性的鄰家姐姐。當然,這一定要忽略她手腕上扭曲著翻滾的黑魔標記。

貝拉上閣樓陽臺的時候,瑞文還在看天上的星海。

她順著瑞文的目光看去,不僅看到了如墨的夜空,也辨識出了最亮的小熊星座,很漂亮,像是明珠。

只是在貝拉的眼中,不管是小熊星座還是夜空,這些東西和眼前的女人相比,都開始變得黯淡無光。那些閃耀的光,根本沒有瑞文的金髮更能吸引她,那如墨的夜根本沒有瑞文的藍瞳更為深邃。

貝拉無法想象眼前這樣的女人究竟是有什麼地方吸引自已的,她強迫自已說出幾點,不,哪怕只有一點喜歡她的理由,可是無論思考多少次,都以失敗告終。

或許這不是喜歡,只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擁有。

這念頭一閃而逝,而貝拉也沒有想抓住這念頭的想法,她現在只想把人帶離陽臺。

因為夜風吹來,微冷的感覺侵襲身體,微帶潮溼的空氣激起了一層疙瘩。

她這麼想著,拿起一邊的毯子披在瑞文的身上,小聲說。

“起風了,回去吧。”

瑞文沒看她,也沒管身上多出來的毯子,仍昂頭看著浩瀚星海,淺聲說。

“星象占卜沒有什麼意義,參宿五一直都是將死不死的樣子,可你總是活蹦亂跳的。”

她用溫柔的聲音說著冷漠而殘酷的話,沒人能聽出來瑞文是對星象占卜失望,還是對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總是活蹦亂跳而失望。

貝拉也聽不出來,不過她從過往種種中能猜出,瑞文對於她總是死不了這事兒一直耿耿於懷。所以她根本不管瑞文對天上星海的流連忘返,直接抱著她回了屋裡,還說道。

“你有時間去研究占卜,不如好好提升一下你的黑魔法防禦術,說不定哪天你就有本事親自對我動手了。”

這回瑞文扭頭看向她,一雙藍瞳像是海洋般深邃,卻也如海洋般冷漠。

“那樣的話,我下半輩子就該住到阿茲卡班了。”

“隨便找點藉口,就能從那裡出來。”

貝拉公主抱著她時,蓋上的毯子又掉了,也暴露了瑞文的那雙腿,細瘦乾癟,簡直毫無用處。

瑞文由著她抱回屋裡的沙發上,也由著她坐在一邊將自已的雙腿搭在她的腿上做著無意義的按摩。

在這過程中,她既不反抗,也不拒絕,只是將視線落在貝拉外露的手臂上,那扭曲翻滾著的黑魔標記。

貝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她在專心的按捏著瑞文的腿。

這雙腿其實沒有什麼用,她怎麼按捏,瑞文都感覺不到。

但是據說可以促進血液迴圈,貝拉不是很懂這些,她只知道這樣做是好的,所以她就這樣做了。

“夏天也就白天熱,晚上還會吹冷風,這兩天又一直下雨,空氣也溼,你身體不好,就別老去外邊,萬一受涼感冒怎麼辦……”

絮絮叨叨的,瑞文有點煩,她總說這種沒有什麼營養的話,會不會受涼感冒,難道她不知道麼?用得著她來提醒!這麼想著的時候,瑞文皺起眉頭,死盯著那扭曲的黑魔標記,不高興地打斷了她的話。

“純血至上,你不覺得有點扯麼?”

這回貝拉抬頭看向瑞文,眼中沒有什麼反感,更沒有什麼被打斷話的惱火,她就瞅見瑞文有點不高興,完了立刻知道自已這話又嘮叨過頭了,而後不等瑞文催促,她又低下頭繼續揉著沒什麼用的腿,還順著瑞文的話說了下去。

“或許有點。”

“那你為什麼還支援黑暗公爵呢?”

“你不喜歡麼?”

這回貝拉又看向了瑞文,黑瞳與藍瞳相對,這次是瑞文先移開了視線,而關於純血的討論也到此為止。

“我餓了。”

“想吃什麼?”

貝拉說著的時候,臉上有笑,眼中有光。

“披薩。”

這個時間點,貝拉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

據她所知薩里郡小惠金區女貞路三號附近的街道上只有一家味道還算不錯的披薩店,而這個時間段明顯不是應該營業的時間。不過對於貝拉來說,在這樣的時間點弄到瑞文想吃的披薩其實也並不難。

“想吃什麼味道的?”

“夏威夷。”

“行。”

幻影移形能解決很多問題,小惠金區沒有的披薩店不代表市裡沒有,所以這過程耗費的時間不長,瑞文只來得及拖著一雙廢腿爬上輪椅,還沒能把一身衣服換成睡衣的時候,披薩的香氣就已經開始在房間蔓延開來了。

有瑞文想吃的夏威夷披薩,有烤雞翅還有兩杯溫熱的牛奶。

精湛的幻影移形可以確保這些東西不會在移行的過程中搞得稀爛,還可以確保絕對無聲,貝拉透過多次練習以後才做到了這一點。

不過她並不知道能把幻影移形練到這種程度的人,在整個魔法界都找不出來幾個。

但現在貝拉也不關心這一點,她只想知道本來該在客廳待著的瑞文又跑到哪裡去了。

結果是在臥室。

衣服只脫下了一半,偏瘦的體型很難展現女性的魅力,除了那張看上去還能勉強讓人接受的臉之外,瑞文在其他方面並不具備太多的優勢。

更何況她還有一雙醜到沒有什麼作用的腿。但是貝拉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已會願意為這樣的人在深更半夜跑到六個街區外去買一份披薩。更重要的是這家披薩店還是徹頭徹尾的麻瓜。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瑞文需要幫助。

上衣脫的輕鬆,但褲子如果是瑞文自已一個人努力的話,那估計要很久。

所以貝拉自然而然的上前幾步,抱起瑞文的時候還幫著褪下褲子,這下乾癟醜陋的腿徹底暴露在空氣中,不過貝拉不在意,至於瑞文是否也不在意,那是瑞文才知道的事情。

“在臥室吃還是出去?”

“出去。”

沒有道謝,甚至連點好臉都沒有。

而後兩個人又坐回了客廳的沙發上。

披薩是熱的,牛奶也是熱的。貝拉還記得第一次吃麻瓜食物的感受,那個時候也是和瑞文在一起,第一口感覺怪異,第二口驚為天人,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開始思考過往十幾年的巫師生活是否真的如瑞文口中一樣的無聊。

瑞文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手中的披薩,雞翅更是一口沒動,倒是牛奶喝了一點。

然後瑞文就這麼看著貝拉算不上優雅的吃著披薩。

“你的純血朋友如果看到你住著麻瓜房子,吃著麻瓜披薩,該怎麼嘲笑你?”

這話其實不好聽。

貝拉嚥下口中的食物,並不因此而惱,還辯解了一句。

“食物是無辜的。”

“哼。”

瑞文冷哼,她不去看貝拉了,彎腰從茶几底下摸出一封拆封的信扔到桌上。

“你考駕照幹什麼,閒的沒事兒幹麼?”

這回貝拉是明顯的出現喜悅,騰出一隻手扯出信件的時候,也帶出嶄新的駕照。

“還挺快的,我還以為再有兩個月才到。”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瑞文抓著自已的問題不放,刻薄又無力,貝拉笑笑,把駕照放在一邊,繼續‘伺候’著確實有些餓的腸胃。

“我說我享受開車的感覺你信麼?”

不信。

話堵在嘴邊,但在將要出口的那一瞬間,瑞文就不想說了,但心裡還是會嘀咕為什麼。

但是貝拉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看都沒看瑞文說。

“我書房裡看到你的UCL入學通知書了。”

其實她昨天就看到了,只是昨天沒來得及說,到現在才問。

這話讓瑞文不再想關於駕照的事情了,隨便敷衍了一聲。

“嗯。”

“你是要放棄古代魔法麼?”

古代如尼文再往高處研究就是古代魔法了,而瑞文在這方面優秀的程度讓人咂舌。

她大約是歷史第一個在沒從霍格沃茨畢業的時候,就收到了古代魔法協會會長亞倫·海曼的邀請函,而後一直到現在,瑞文確實在古代魔法研究協會,至於成就如何,連古代如尼文都不大能看懂的貝拉,真的不好評價。

不過她隱約知道,瑞文在協會的地位,或許有望成為下一任會長。

這在整個魔法界都是一種極高的榮譽。

“古代魔法沒辦法推動社會進步,我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怎麼說?”

對於貝拉的追問,瑞文還給了她一個白眼,就好像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回答必要的問題一樣。

只是貝拉對此貌似有些鍥而不捨。

“成為史上最年輕,最博學研究學者,不是一件很讓人值得高興的事情麼?”

“為了什麼?”

瑞文有些不耐煩,可就算這樣,她還是說了,這對於貝拉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根據貝拉對她的瞭解,當她真的開始煩了的時候,那就是不說話的時候。

“不知道,但總歸是個成就。”

這回瑞文不屑冷哼起來,連帶看著貝拉的眼神都有些嫌棄。

“你就是為了這種原因,強迫性的讓自已在七年的學習生涯中都保持全優秀的成績麼?”

“不然呢?”

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瑞文準備好了的難聽話都堵在嘴邊說不出了。

雖然都是斯萊特林出身的,但其實她們並不相同。

貝拉可以為了成績單上那一排好看的成績,幾天幾夜的不睡覺。

但是瑞文就做不來,如果不是她喜歡的學科,她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

這或許也是她們走上不同道路的根本原因。

她早早的成為風頭正旺的黑暗公爵小團體之中的一員,而她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就進入魔法界冷門的不能再冷門的古代魔法研究協會。

而現在瑞文·隆巴頓要漸漸放棄自已作為巫師的身份,去麻瓜大學學習更為艱澀的知識。

這原因是什麼,歸根結底來說,或許是她瑞文·隆巴頓從八歲進入魔法界到現在,一直沒有融入過那個花裡胡哨的世界。

捋明白這些門門道道後,想說點什麼來擠兌貝拉的心情又沒有了,她只是平靜向一個和她世界觀完全不一樣的人,解釋自已看來的東西。

“所有研究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造福人類,為社會服務,以現代魔法界的整體素質來看,古代魔法沒什麼用。”

這是貝拉聽不懂的那部分。

其實她早就意識到了,就算兩個人在一個學院,在同一年級,甚至相處了接近十年的時間,在很多時候,貝拉根本就不懂瑞文。

她理解不到一個成功的學者為什麼要和社會聯絡起來,也理解不了是否能掌握魔咒和素質有什麼關係。

如果換做別人的話,在這種時候,大概簡簡單單就敷衍過去了,可是貝拉偏不,她很誠實的表述了自已的想法。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回瑞文笑了,看著貝拉的時候目光並不暖,卻也沒帶那種嘲笑的。

“等你什麼時候明白了社會的意義,你就懂了。”

“關於這一點,你確定是我不懂麼?”

貝拉說著的時候,還做出了挑眉的動作,這動作看起來有些挑釁,但是瑞文沒在意這些,她看著貝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平淡的敘述一件她已經看穿的事實。

“黑暗公爵註定會失敗的,無論理由有多荒謬,他所描述的帝國必將走向終結,那個時候你將何去何從呢?”

比這更苛刻的話瑞文都說過,所以這話對於貝拉來說只是小兒科,她從沙發上坐起來,將瑞文攔腰抱起,一邊走向臥室一邊說,“那是以後該考慮的事情,現在該睡覺了。”

“我不睡。”

“那不行,已經很晚了。”

“我不睡。”

被放在床上的瑞文十分不耐煩,但貝拉對此置若罔聞。

“幫我個忙,明天陪我去車市。”

瑞文沉默,掃了一眼給自已蓋著被子的女人。

“黑暗公爵不用你去貼身伺候了麼?”

“別說的那麼難聽,我們只是在學習黑魔法,他對此確實頗有心得。”

瑞文撇撇嘴,把不屑的情緒表達到了極致。

“那有什麼用,折磨人的方法,你不是最擅長麼,還用得著去學?”

她這麼說的時候已經躺好了,背對著貝拉。

貝拉看她一眼,揮手關掉了房門的燈,在黑暗中也躺在床上,就在瑞文的身側,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貝拉輕輕的開口。

“黑魔法說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腿。”

閉著的眼睛又睜開了,瑞文沒有轉過身體,更沒有看向貝拉,只是睜開了一下又閉上了,就在貝拉以為瑞文會在這件事兒上說點什麼的時候,瑞文卻說。

“我想要放棄巫師身份了。”

黑暗中貝拉的呼吸一凝,沒做過多停留,她面向永遠都背對著自已的瑞文,伸出手將纖細的身體攬入懷中,她能感受到懷中人的抗拒與掙扎,但是貝拉用自已那雙更為有力的手臂強行將瑞文禁錮在懷中,她貼著她的背,靠近她的頸肩,一直到抗拒消散,掙扎停止,她才輕輕地問。

“為什麼?”

“不喜歡。”

“那明天我陪你去UCL吧。”

瑞文生出一種厭惡感,這感覺來的不明就裡,因為她預測了當她說出這話的時候,身後的女人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在瑞文的設想中,布萊克應該憤怒和怨恨,因為她瑞文·隆巴頓作為一個來自於純血家族,且進入斯萊特林並順利畢業的人應該以巫師的身份為榮,以純血為榮,而她卻選擇去過麻瓜的生活,這和布萊克的理念相悖,和嚷嚷著讓純血崛起的黑暗公爵相悖,作為他的頭號粉絲應該立馬和她劃清界限,甚至把她折磨一番來糾正她的想法才是。

可是布萊克卻說——

——我陪你。

就是這種話,讓瑞文厭惡,讓瑞文憎恨,甚至讓瑞文想說出些什麼更刻薄的話來羞辱這個在外人眼中如此高高在上的富家大小姐。

“你在贖罪麼?”

擁住自已的身體有了僵硬。

在那一刻,瑞文真切地感受到了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愉悅感,所以她又說。

“別白費力氣了,傷過我的人,我一生都不會原諒。”

其實我從來不想要你的原諒。

貝拉想,輕輕親吻在瑞文的頸肩,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話一樣,閉上眼睛道。

“麻瓜大學聽起來挺有意思的,明天去看看吧。”

“布萊克!”

瑞文的聲音氣急敗壞,這種夾雜著許多連瑞文自已都分不清的情緒吼出來的話,卻只得到了一句噓聲,一個又溫暖又有力的擁抱。

“睡覺吧。”

掙扎就是無用功,無論瑞文如何努力,在布萊克懷中的她似乎永遠都只能在她懷中,最終瑞文停下了,她咬唇的模樣像是要哭出來似的,委屈的呢喃著貝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話了。

“我討厭你啊。”

我知道的。

貝拉想,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的閉上了眼睛,放鬆了擁抱,讓她躺在一個極其舒適的角度,一直到均勻的呼吸從懷中傳來,貝拉才再一次睜眼,在黑暗中凝視著安睡的面孔,露出來淺笑。

如果只是討厭的話,那對我來說真是太好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