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五和解九後續說了什麼,暫且不得而知。只是結束通話電話後,解九又在桌後靜坐良久。

之後,他叫來了兒子解連環。

說實話,解連環有點怵解九。他本是個二世祖,平時沒少挨自家老爹教訓,這次受召也不知有什麼事。

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已最近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便不再琢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是他老爹揍他,大不了先認個錯嘛。

於是他大大咧咧走進了解九的書房。

“爹,找我什麼事?”

解九此時仍坐在書桌後,見兒子進來,便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直把解連環看得心裡發毛,才慢悠悠地說:“兒子,聊聊?”

解連環心裡咯噔一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每次自家老爹這個表情(也就是沒有表情)的時候,通常都沒什麼好事。

別看他平時敢和解九頂嘴,可解九要真生氣了,他屁也不敢放一個。

所以他這會兒腿肚子一軟,顫顫巍巍地喊了聲:“爹?”

解老爹沒理會兒子沒出息的樣子,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道:“來,坐吧。問你點事。”

解連環更害怕了,“爹,要不,咱爺倆還是這麼說吧?您……您要是心裡不痛快,先揍我一頓也行。”

解九一個銳利的眼刀甩過去,“讓你坐你就坐。”

哪兒這麼多廢話?

解連環不敢再耽誤,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模樣竟還十分規矩乖巧,“爹你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就差對偉大領袖發誓了。

解九用食指敲敲桌面,緩緩開口:“連環,最近半年,你和吳家小三還有來往嗎?”

雖然不知道老爹為什麼突然提到吳三省,但解連環也沒瞞著,如實道:“有些來往,不過不多。怎麼了爹?”

解九不答,又問:“那你有沒有從他那裡聽到什麼關於吳家的事?或是他最近在做的事和吳家有關?”

解連環仔細想了想,道:“沒有啊爹,沒聽他說吳家最近發生什麼事。……欸對了,他前段時間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或人,總之神神秘秘的。”

解九神情一肅,語氣也不僅加重了幾分:“他在找什麼?”

“我不知道啊,爹。”解連環答道。他看解九表情嚴肅,怕老爹不相信自已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和他打聽一下,他最近在幹什麼。要準確。”解九吩咐道。

“我儘量。不過爹,你也知道他那人,嘴巴嚴得很。他要是不想告訴你,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的。而且還會想方設法和你兜圈子,把你糊弄過去。”解連環說。

解九並不想聽兒子找理由。

“我只要結果。”解九說,“給你三天時間。”

解連環一噎,卻也明白這事對老爹很重要,所以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好捏著鼻子認下。

不過他也很好奇,老爹怎麼突然對吳家的事感興趣了,加之之前吳家侄子的事到處透著不尋常,還有那個張歧山……

這樣想著,解連環就把話問出了口。

不過提起吳歧,解連環突然想到一件事:“爹,提到吳家侄子,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聽吳三省提起過什麼安神方子?他還問我認不認識什麼民間高人、老中醫能治什麼妄……?”

他突然把詞忘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妄想?妄……虛妄?虛妄,對,好像是這個,虛妄之症。”

“爹,您說他好端端,找什麼能治虛妄之症的人啊?誰得虛妄之症了?該不會是吳家侄子吧?”

解九慣來機敏,一下就從兒子的話裡鎖定了關鍵資訊。

安神方子。

虛妄之症。

神情不寧,感覺虛幻之症。這不就是離魂症嗎?

難怪吳三省要找安神方子,因為吳歧得了離魂症!

而且他從古醫書上看到過,離魂者可能出現性格、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也就是說患病者可能出現雙重人格,或雙重性格。

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是能斗膽猜測,現在的小歧,一半是“吳歧”,一半是“他”。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剛見小歧的時候,雖然對小歧這孩子有些好感,可也沒覺得這孩子和“他”有什麼特別相像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他當時對孩子不熟,所以沒有特別關注),而自從在二月紅府上,聽二月紅講了那件臣子棋的往事後,小歧就像變了一個人。

這是因為當時的小歧,已經從“吳歧”變成了“他”。

臣子棋其實是一場“田忌賽馬”式的棋局,這是隻有“他”才知道的事,而“吳歧”不知道。當二月紅再次提起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一種“刺激”,“他”在往事重提的“刺激”下,漸漸“醒來”,主導了“吳歧”的身體。

這種人格上的轉換,不需太久,一息之間便可完成。但兩個人格間,彼此不會知道對方的存在,亦不會保留對方主導身體時,所產生的記憶。所以“吳歧”在“他”主導身體時,便處於“失憶”狀態,完全不會知道“自已”在二月紅府上聽完故事,到傷心過度昏迷之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他只會覺得自已突然回到了吳家。

想到這,解九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又瞥了眼自家不成器,好像還在狀況外的蠢兒子,忽然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墨玉鎮紙就扔了過去。

幸好解連環眼疾手快接住,才沒被鎮紙砸個正著。他怒瞪自家老爹:“爹你幹嘛?!這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搞不好你今天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那我還省事了!”解老爹沒好氣地說,“都怪你娘,把你慣得沒個樣子,越來越不像話!”

“是,就我娘慣我,您沒慣我。我不是您親兒子。”解連環翻了個白眼說。

雖是這麼說,可解連環心裡明白,自家老爹對自已還是很不錯的。他比大部分同齡人過得都好。

“哎!”解九嘆口氣,不欲再與自已的兒子逞口舌之利,轉而語重心長對他說:“連環,我沒多少時間了。有些事,我想認真交代給你。”

解連環一聽,眼中劃過一道隱晦深沉的憂傷。

其實對解九的離去,他早有準備。這是一種類似詛咒的家族遺傳,他爺爺和幾個叔伯,幾乎沒人活過自家老爹這個年齡。

所以他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難得正經地看向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