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對吳歧衝擊不可謂不大。他都顧不上裝小孩兒了,連忙就要把解九從地上拉起來。

可他這三歲豆丁的身板,哪拉得動解九?

最後把自已急得團團轉,都快哭了,也沒辦法讓解九從地上站起來,只好賭氣站到椅子上,背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

解九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像是某種計策得逞後的得意。

三十六計,苦肉計為上計。

真好,小歧還是那個小歧。

不過他也知道,他的苦肉計能得逞,不是因為他有多高明,也不是因為小歧善良有道德,而是因為小歧喜歡他。

喜歡,才會縱容。

他所有計策在小歧面前都不高明,但小歧從不說破。他知道小歧能看出來,小歧也知道他知道他能看出來。

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小歧,不鬧了。我們平心靜氣聊聊,好嗎?”解九爺說。

“自你走後,已經2個輪迴,加之你如今3歲,我們已經有27年沒見了。”

“27年,人生能有幾個27年?我已經老了,沒多少時間了。”

“不管你心裡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希望我們不要把僅有的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爭吵上,行嗎?”

他這一說,吳歧也沉默了。其實他能看出來,解九時間不多了。

他們解家的人,慣來是不長命的。

直到好一會兒,吳歧才又出聲問:“聊什麼?”

他瞥解九一眼,卻還是沒有轉身,“我們才剛認識,你就給我行這麼大禮。這叫別人看見,怎麼看我?”

怎麼看你?

解九笑笑,對吳歧說他們才剛認識的話也不惱,只當他是在鬧彆扭——小歧慣來是有些孩子氣的,但在大事上,卻聰慧又穩得住。

這麼想著,解當家從善如流的從地上站起來。不過他到底是不年輕了,又疾病纏身,站起來時,差點一個踉蹌沒站穩。

吳歧看了心酸,卻也沒扶他。解九自有他的高傲。

果然解九擺擺手,示意自已沒事。

他緩步坐到吳歧身邊,重新給自已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又扯扯吳歧,示意吳歧也坐好後,才緩緩道:

“小歧,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我也不想給自已找什麼藉口,傷害了就是傷害了。”

“自已做的選擇,總要承擔結果。”

“你要是因此不肯原諒我,我不怪你。”

“推開當家人的事不提,我此後做的事也很險——也可以說是完全站在了你哥——佛爺的對立面。”

提到佛爺時,解九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吳歧的神色,見他似乎沒有異樣,才接著往下說:

“你死後第十年,我們經歷了一次,堪稱九門史上最大的盜墓活動。”

“那次活動可以說是失敗了,我們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之後,九門開始分裂,有人萌生退意,有人從中周旋,而我……”

說到這,解九哂然一笑。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然而吳歧明白,解九必定是選擇了反抗。

別看解九是個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但任人宰割顯然不是他的性格——而這,也是“吳歧”早年非常欣賞他的地方。

“我下了一盤棋,一盤非常毒辣的棋。”

“並且現在,這盤棋仍在繼續……”

“我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能下完這盤棋,或許有生之年都下不完。”

“我需要一個執棋手,能代替我下完這盤棋。我原本選了連環,也就是我的兒子……可現在……”

解九注視著身邊的孩子,他曾經、或者直到現在都最愛的人,他最相信的人,“我想問,小歧,你願意接著下這盤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