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母親?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她腿不方便,怎麼上到這麼高的地方?

還有那些花,蘇妍摸了摸那開得正盛的鳳仙花自言自語道:“外婆,這些花是誰種的?”

給外婆磕完頭、上完香,燒完紙錢,蘇妍從袋子裡拿出了一瓶紅酒和兩個高腳杯。

“嘻嘻,外婆,我知道你喜歡喝酒,今天特意帶來陪你喝兩杯。這是紅酒,你以前沒喝過的,特地拿來給你嚐嚐。”

蘇妍開完酒,倒了兩杯,一手端一杯。

“來,乾杯。”她兩手碰完杯,將一杯輕輕地灑在了墓地,另一杯一飲而盡。

“味道還不錯吧,比你愛喝的白酒要好入口多了。要不要再來點?”她又倒了兩杯。

“外婆,悄悄跟你說哦,我現在酒量比以前好太多了,能喝一整瓶白酒都不醉,是不是青出於藍啊,哈哈。”

“外婆,我想你……”她輕撫著碑上老人的臉呢喃著。

一瓶紅酒逐漸見了底,蘇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嗚嗚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睡著了。

蘇妍做了個夢。夢裡夕陽落,晚風起,小院一隅的鳳仙花、月季花、菊花爭相鬥豔,她和外婆就在那花叢旁擺一小桌吃晚飯。

外婆倒半杯高梁酒,她纏著撒嬌也要喝,外婆一邊嘮叨著女孩子家的喝什麼酒,一邊給她的杯子裡倒上一點點……

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光線西斜,逐漸暗了下去。

夕陽一落,山上的溫度驟降,風一吹,蘇妍冷得打了個寒顫,醒了。

她一看時間慌忙站起來,手機裡有幾個未接電話,來自她媽和唐清松。

顧不上多想,她把空酒瓶等垃圾收了一收,裝進袋子裡,看著墓碑上老人,說:“外婆,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哦。”

蘇妍提起袋子慌慌張張地往山下走。

還沒走下山,天已經完全黑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路燈時亮時不亮,兩邊又全是墓地,陰森森的。她覺得害怕,緊抱著手臂忍不住有些發抖。

手機突然在包裡大震,她嚇了一跳,拿出來看了下,正準備接。

恰在此時,突然不知從哪衝出來一條大狗,在她屁股後面狂叫起來。蘇妍一瞬間慌了神,撒腿就往山下跑。哪知她跑,那狗也跑,跟在她後面不住地狂吠,越追越近。

蘇妍嚇破了膽,只得更拼命地跑。但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沒一會兒,那狗就直接逼了下來。

蘇妍倉皇中停下來,拿出紅酒瓶,跟那狗對峙著。

那狗也停下來看著她,黑色的眼睛在暗夜裡閃著綠幽幽的光,像狼一樣,令她不寒而慄。

蘇妍緊盯著那狗,精神高度緊張, 這樣仿若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就在她感覺快要撐不住之時,那狗突然扭頭衝她身後的方向大聲狂吠起來。

她凝神,這才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

這真是前無退路,後有追兵。

這腳步聲讓蘇妍心裡恐懼到極點,她猛地轉身,結果左腳被右腳絆了一下,一個趔趄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就在她模糊覺得今天可能要命喪於此時,聽到一聲熟悉的驚呼,下一秒,她的雙臂被人扶住,頭重重地撞向對方的胸膛。

那人身上熟悉氣息撲面而來,蘇妍掙扎著抬頭看清來人,一顆心驀地安下來,兩手一鬆,不自覺地伸出手臂緊抱著他的腰,哇地一聲哭出來:“嚇死我了……嗚嗚嗚”

她手裡的酒瓶和懷中的袋子落地,砰的一聲,紅酒杯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酒瓶也砰砰響著,滾出好遠。

唐清松任憑蘇妍抱著,僵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高三曾有一個週末,他約蘇妍去城東舊書市場買練習冊,只去晚了五公鍾,就看見她被一隻狗嚇得縮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見到他也是這般反應,哭喊著:“唐清松,你怎麼才來,我快嚇死了。”

當時,他還拿這件事取笑了她好久,說她一朝被蛇咬,十死怕井蠅,還苦口婆心地勸她不能因為小時候被狗咬過,就覺得全天下的狗都咬人。

那狗圍著袋子轉了一圈,又用嘴巴嗅了嗅,發現沒什麼可吃的,怒吼一聲,搖了搖尾巴就走了。

伴隨著狗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蘇妍的耳中漸漸充斥著這山林中此起彼伏的蟬鳴聲、窸窸窣窣的蛐蛐聲,以及……某個人‘咚咚咚’的心跳聲……

她閉上眼睛,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唐清松低頭看著懷裡發抖的小人,手臂懸在半空中許久,也沒敢落下。

天知道他需要多努力才能剋制自已不去回擁她,他想她可能是真的害怕到極點,才會這麼抱他。

這一刻的時光像是偷來的,他不敢去驚擾。

片刻的靜謐之後,蘇妍倉皇地放下手臂,退後一步,尷尬地笑了下:“那個,你怎麼會來?”

懷中一空,唐清松的心也跟著像缺失了一角。

他放下手臂,嘴角扯了扯:“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怕狗?”

語畢,他開啟手機的照明燈,把散落在地的碎玻璃渣重新塞回袋中,又走下去撿那個瓶子。

“你可真牛啊,一個人跑到這二三十里的墓地喝酒,服了。”

看著這空空如也的紅酒瓶,想起她身上的酒味,唐清松莫名有點生氣。

“要不是阿姨給我打電話,說你下班沒回家,電話也不通,託我來找你,我估計你今天是要留在這陪孤魂野鬼了。”

唐清松撿完瓶子,把手裡的袋子一併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回過頭髮現蘇妍竟然還站在原地,愣愣的。

他語氣有點兇:“你不走,是準備留下來喂野狗嗎?”

“我腳崴了。”蘇妍帶著哭腔說。

唐清松折回來,這才看到她一隻腳微踮著,重心都放在另一隻腳上。昏暗的光線下他也看不太清她的臉,只感覺她低眉斂目,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他也顧不上生氣了,飛快地把襯衫脫下來披她身上,拿過她的包掛在脖子上,在她面前蹲下,無奈地說:“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