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見他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滿眼都是遍山的綠葉和清風吹拂,帶著那燥熱的蟬鳴聲。夏莞的腦子裡閃過了很多從前和他拉著手在山裡跑來跑去捉螢火蟲的畫面,但那些回憶都已經模糊在以前的身體和大腦,只留下了她現在殘酷和淡漠的靈魂。

程榆離開小鎮的第一年,夏莞在夢裡又和他見了一面。夢裡的程榆變得成熟了很多,夏莞幾乎要認不出他的模樣,只不過他的手上還綁著那串透亮的珠串,其中一顆刻著她的名字。他就站在一個小山坡上面,遠處是連綿的雲朵和少見的藍天,四面都是流動的光與綠色,還有熟悉的紅色大橋。程榆的嘴一張一合,夏莞想要努力聽清他的話語,她向他跑去試圖想問他為什麼不告而別,結果夢就消散了。

綠色的葉子和蟬鳴聲成為了後來的日子裡程榆在她記憶的為數不多的象徵。她還是一直生活在南方,夏天燥熱潮溼,就連冬天的空氣裡都帶著溼潤。夏莞十八歲那年終於離開了小鎮,帶著一個小玻璃罐子,丟下了對於過往的所有回憶,逐漸學著成為一個能夠接近這個世界的“大人”。

學中文的第一年,留著鬍子的老師站在講臺上語重心長的說,“同學們啊,我們學中文賺不到什麼錢。”

“但是,要學著去做一個掌握自我靈魂的人,去感悟生活裡的一切,就夠了。”

臺下傳來一陣同學們的鬨笑和調侃與討論,也有人感動得淚眼婆娑,眼裡迸發出對未來的興奮與盼望。彼時夏莞也很興奮,抱著一本文學史,想象著自已以後如何大展拳腳,成為一顆為文學發光發熱的閃耀之星。

三年後,夏莞已經是一名快要畢業的老學姐。她習慣了踩著拖鞋去最喜歡的食堂視窗打菜,也清楚明瞭每一個視窗的價格和味道,穿梭於自習室和寢室之間,跟著人群一起成為了考研的一員。再看著那幾本中外文學史,她只覺得滿眼都是背不完的作家和代表作品,尤其是俄國文學,個個名字那麼長,要不是寫得太好了實在是讓人有點生氣。

但寒來暑往,時間在看書背書、吐槽吃飯裡一晃而過。隨著一聲鈴響,夏莞的考研之旅也畫上了句號。幸運的是她的第一志願學校過了筆試,不幸的是那年分數線暴漲,夏莞的面試排名還是被甩出了錄取名單。

出成績的那天她滿心自豪,出錄取結果的時候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有那麼一瞬間夏莞就覺得這個世界都是狗屁,讀文學也是狗屁。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好像要在這一場又一場的考試之間結束了一樣。

那天夏莞在寢室的床鋪上躺了很久。臨近畢業,寢室裡的大部分人都沒在了。林小碗跑到了北方做實習編輯,張鈺回老家繼續考公,程諾和男朋友一起去了沿海小鎮工作。一年到頭的日子裡,夏莞和她們見面的時間早已經變成了倒計時。

她有時候經常在深夜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究竟我們這一生的意義到底是如何呢?”“為何人總在來來往往。”夜晚的悲觀在白天的忙碌中一掃而過,慢慢的那份難過成了夏莞生活裡最微不足道的一點,然後就是畢業,離校。

夏莞以為自已的人生,要繼續開始捲起來了呢。但那天晚上之後,她的人生又朝著另一個方向奔走了。所以要不怎麼說生活這玩意,你永遠猜不透呢?

那是一個從未有過的夏天,太陽炙烤的溫度已經從一個極端的終點到達了另一個極端的起點。人們天天窩在空調室裡,壓根沒有出門的機會。

夏莞還沒有工作,除了父母定期寄來的生活費之外,錢包已經寥寥無幾。

有一天她正在網上玩植物大戰殭屍的前幾關,種了一排的向日葵正在吐著滿屏的陽光,豌豆莢興致沖沖地舞動著身軀。一個彈窗突然跳了出來。

簡單、鮮明的紅色大字。

“你已透過測試,請準時報名參加雲山神夏令營活動。地點xxxxx”

幾個殭屍大軍已經撐杆跳過來了,豌豆莢卻突然敗了陣。

夏莞生氣地查詢彈窗的關閉入口,卻根本沒找到那小紅叉。她想,現在的病毒軟體和彈窗整得跟個流氓一樣,前不久的小雞桌布也是動不動就給她換一些莫名其妙的桌布。何必呢。

然而她查詢了各處的辦法,始終消除不了彈窗。

無奈之下,想起了萬能的某寶。打算人工消除電腦上的彈窗軟體,對面的人讓她投屏遠端投屏。夏莞一頓操作之後,對面的人等了幾分鐘之後才給她回話。

她拿了杯無糖的氣泡可樂,想著晚上吃點什麼,拿起手機卻看到聊天視窗上的回覆。

“親,你的電腦上沒有任何彈窗。”

“但我幫您把小雞桌布去掉了,可以給個好評嗎【鮮花】【鮮花】”

哦小雞桌布去了確實不錯,但夏莞看到了前一句之後下意識抬頭。

她既無語又覺得遇到了家騙子商家“...可是這個彈窗明明就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