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我的新名字,是巫神大人親自給我取的。

我在海市中最高的浮雲殿裡,守著他的浮生錄,已經三百六十七天了。到如今,我才知道浮生錄原來就是一本書,被封印在這高入雲端,沒有樓梯的空中樓閣中。怪不得他要找翼鳥族人來守護這本書,這懸在空中的高樓,沒有翅膀,沒有他那樣的神力,如何也上不來。

我看不出那書有什麼金貴的,只覺得在它旁邊的那面鏡子很神奇——從那鏡子裡可以檢視海市中每個人每天發生的事情,像在看戲一般。我無聊的時候經常去偷窺,可是不知為何可以看盡海市眾生,就是無法檢視巫神大人。一同看守的青鸞經常笑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我不服,我可比蛤蟆好看多了。再說,他救了我,千里迢迢地帶我來這海市,還為我取名,關鍵是他那樣好看,我要報答他,喜歡恩公很正常的。

雖然他已經三百六十八天沒有來看我了,但那也許是因為他很忙。或許,他明天有空就來看我了。我趴在浮雲殿的窗戶下,看著流雲飄進窗欞,星月近得唾手可得,心情卻有些憂傷。

青鸞在我身旁坐下,將頭輕輕枕在我的膝上,一頭黑髮潑墨一般散了一地。她和我同是翼鳥族人,比我小一歲,卻比我早來這海市守這浮生錄幾十年。

月光照在她皎潔的側臉上,我伸手順著她的發。她忽然眼睛亮亮的,看著我,說:“伽藍,我懷孕了。”我愣了一下,嚇了一跳,忙說:“不是我乾的!”

“去你的,你這隻痴心妄想的母翼鳥能幹什麼。”她笑著嗔了我一眼。

我更加慌了——這浮雲殿中只有我和她,沒有巫神的允許我們是不得飛下浮雲殿的,平日裡連巫神都不常來,更別說旁的人了,她是如何懷孕的?

“誰幹的?”我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偷偷下浮雲殿了?”

她望著我,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你還記得前段時間有四次我讓你幫我守夜吧,我偷偷溜下浮雲殿……”

我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問:“這……他是誰?你……你打算怎麼辦?”

“他叫疏風。”她握住我的手,輕輕覆在她的肚子上,“伽藍,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我太過驚訝,腦子轉不過來彎,問:“什麼……忙?”

她道:“今晚疏風會來看我,你能不能帶他上來,讓他偷偷進來?他來看我一眼就走,我保證!”聞言,我觸電一般抽回手,忙道:“不行不行!青鸞,你不知道沒有經過巫神大人的允許,私自放人進入浮雲殿是死罪嗎!”

“我知道。”青鸞道,“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了。翼鳥族一旦有身孕就會變成尋常人類,直到生產。我如今沒法飛下浮雲殿去見他,只能求你幫忙了。”她低下眼去,眼底是無限的哀傷,“若是被巫神大人發現我私自下殿,還有了身孕,他一定不會饒了我……”

“我們去求巫神大人。”我拉住她的手道,“求他放你下界,與那個什麼疏風在一起。”

她抬頭對我笑了笑,說:“他不會。你的上一任看守翼鳥當初就因為愛上了凡人,與凡人私會被發現,巫神大人斬斷了她的雙翼,將她囚在海市的深海之底活活淹死了。”

“怎麼會,他那樣溫柔……”我不信。

她忽然拉著我的手跪了下來,說:“伽藍,求求你,看在同族又相伴這麼些時日的份上,你就幫我一把。疏風說他已想到了脫身之法,今夜來與我商議。只要商議好了,我們就會逃走。”

“逃走?”我驚道,“青鸞,你瘋了!要跟一個凡人背叛巫神大人逃走?”

她跪在我眼前,捂著臉低低地哭了起來:“伽藍,這裡太寂寞了……每一天每一天我們都做著同樣的事情,跟彼此說話。我一想到以後的幾百年都要如此度過,就害怕得要命……你明白嗎,伽藍?”

我終於還是幫青鸞馱了那個疏風上了浮雲殿。我沒想到疏風是個半獸人,鋒利的爪子,尖銳的牙齒,一對獸耳掩在披風之下。他踏上浮雲殿的第一件事,不是擁抱已經等他很久的青鸞,而是看向了那殿中封印的浮生錄:“這就是那本記載了我們命運的浮生錄啊……”

說著,他就朝浮生錄走了過去。見狀,我閃身攔住他。他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就盯住了我,陰惻惻地道:“一隻只會飛的鳥人,不要壞了我的好事。”伸手就攥住了我的喉嚨。

我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被他敲昏了。昏過去之前,我聽到了青鸞難以置信的聲音:“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