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如意挑開葉姝的喜帕時,她微微地仰起頭,含羞帶怯地看著我。

那一刻,我突然一怔。

好似一切都不對了。

坐在這裡的人, 應該是她嗎?

阿虞……

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外面突然一片嘈雜的聲音。

「救命啊, 死人了!

「那個姓沈的……啊啊啊。」

姓沈的?

我微微地皺起眉頭,要往外面走去。

葉姝卻拽住了我的袖子:「夫君, 現在是我們成親的時辰,你上哪兒?」

我甩開她。

「不過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娶了你,以後夫君兩個字還是少叫。」

那些原本吵嚷的僕役見我出來,立刻烏泱泱地跪下,卻一個字不說。

我自已去看。

從這裡到沈虞臥房,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

我的心跳得厲害,格外焦躁難耐。

直到推開門。

昏暗的夜色裡, 她就那麼躺倒在地上,身下是她嘔出的大片血汙。

那一刻,我覺得我好像瘋掉了。

我抱著沈虞的屍體,在房間裡枯坐了整整一夜。

我不停地喚她的名字。

「阿虞、阿虞。」

阿虞不會回來了。

徹徹底底地拋棄我了。

太傅權力太盛,威脅皇權太久。

我早已想將他除去。

聯姻也不過是穩住他的一步。

只不過這一步原本想徐徐圖之, 並不會太操之過急。

可阿虞的死,卻讓我有些不理智了。

沈虞死後的幾日,我沒有讓人改動過她的房間。

我喜歡來她的屋子休息。

假裝她還在一樣。

朝堂上,我開始蒐集太傅貪墨結黨的罪證。

一時震盪。

大半朝臣認為太傅早已辭官, 何必趕盡殺絕。

只有一人站在我這一邊。

陸侯爺家剩下的獨子, 陸韌。

陸家和葉家,一個掌控軍權, 一個掌控文官。

都不該留。

可陸家向來低調,從不參與朝堂爭鬥。

我疑心乍起, 讓人蒐羅陸韌生平事蹟, 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可他十三四歲起就在各處駐紮、練兵。

一個將軍最平常的成長經歷。

只不過——

他去過南地。

三個多月的時間, 認識了一個叫沈虞的姑娘。

我看著那一頁頁記錄。

心裡一瞬間的空洞。

是慌張、嫉妒嗎?

原來、原來, 他比我,要更早認識阿虞。

我才是後來的人。

我近乎自虐地,常常把陸韌叫到宮裡。

要他講以前在南地的事情。

原來沈虞少女時候是那樣子的。

我聽著聽著, 不自覺笑起來, 眼淚也跟著落下。

那時候的沈虞,真好。

比來京之後的那段日子,快樂好多。

直到三年後。

蠻夷大軍進犯。

陸家父子領兵前線。

這一仗打得很苦,可陸家不會輸的。

到時候得勝還朝,恐是民意高漲,要功高蓋主。

這是我最怕的。

於是線人來報, 說蠻夷在西北某地設下埋伏的時候。

我猶豫一夜。

最後這個訊息, 始終告訴陸韌。

他這個人,我終究不喜歡。

陸家沒了,葉家沒了。

我現在真真正正地掌握了所有權力,成了孤家寡人。

可我好像又失去了所有。

只剩下了沈虞送我的那一個香囊。

我開始迷上了丹藥。

那些帶著奇異味道的藥丸吞服到嘴裡的時候, 我好像見到了阿虞。

她又回到了我身邊,對著我笑。

問我:「蕭懷,你怎麼還不來娶我呀?」

有朝臣勸諫我注重龍體。

可他們懂什麼?

他們能把阿虞找回來嗎?

我大權在握,誰都阻止不了我。

我身邊最信任的重臣變成了西南的一個術士。

他說,他能把沈虞復活。

於是我天天和他一起煉丹求仙。

反正沒有世家大族可以威脅我,我也再不想管朝堂上的那些糟心事。

直到、直到——

陸家軍中幾個將領率眾叛亂。

「陸氏幾代忠良,卻被你逼死在蠻夷手中!」

兵士湧入了京城。

很快地就衝破了大殿。

我吞掉了最後一粒丹藥。

躺在阿虞的臥房裡。

依稀又看到她的臉, 她輕輕地撫著我的手:「蕭懷,你來找我了。」

是啊,我來找你了。

如果有下輩子。

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