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圻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找鏡子,翻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一面能反光的東西。

他直接離開了房間,發現自已竟然身在崇山峻嶺當中,一處僻靜的小院裡。

院子四周是低矮的籬笆牆,周邊樹木林立,鳥語花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朱瞻圻回頭看了一眼,他居住的房屋青瓦矮簷,看起來年代久遠。

僅一牆之隔,旁邊相連的那一間屋子,高大寬敞,富麗堂皇。

一看是新修不久和他居住的這間‘老破小’簡直是天壤之別。

朱瞻圻不知道旁邊那棟‘小別墅’的房主身份,本來想過去跟鄰居打個招呼。

可是看到房門上掛著一把銅鎖,朱瞻圻又原路折返了回來。

院子的背面有一條山澗,朱瞻圻走了上去,走到小溪邊,朱瞻圻蹲下了身子洗了把臉,清澈的泉水映照著他的臉。

泉水裡的小胖子長著肉嘟嘟的臉蛋,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鼻樑高挺,烏溜溜的眼珠子,笑起來眯成一條縫。

高高的個子,圓滾滾的身子,略顯笨拙,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朱瞻圻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哀嘆一聲。“我前世活的那麼憋屈,當了一輩子舔狗。現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被人欺負的小胖子。這他孃的該找誰去說理啊?”

朱瞻圻正在自怨自艾之時,一名老和尚身穿黑色僧衣,腳上踩著羅漢鞋站在了小溪的另一頭目不轉睛的望著他。老和尚雙手合十對著朱瞻圻笑著說:“施主若是有心結,老僧或許可以為你答疑解惑。”

朱瞻圻指著鼻子向老和尚詢問:“這位滷蛋大師,你知道我是誰嗎?”

姚廣孝嘴角抽搐,隨收斂了笑容,將他領到了下面的精舍裡。等到一老一小相對而坐。

這時,姚廣孝泡了一壺茶,霧氣騰騰的茶杯遞到朱瞻圻手裡。滾燙的熱茶透過杯壁傳來火辣辣的感覺,燙的朱瞻圻差點沒被茶杯打翻。

他望著眼前這個不像好人的老和尚問道:“滷蛋大師是想勸我放手嗎?”姚廣孝笑眯眯的回答:“茶要放涼了喝,老僧是想回答你剛才問題,你是誰並不重要,你想成為誰?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將茶杯放在桌上,朱瞻圻搖頭說道:“我是誰還是挺重要的,比如我爹孃是否健在?他們要是死了,給我留了多少遺產,夠不夠我餘生啃老的?還有我有沒有老婆?有沒有娃?那娃是我親生的還是前夫哥留下的?這些對我還是挺重要的。”

“因為我不想替別人養娃,還有最重要的我那間房太破了,能不能換一間總統套房?”

朱瞻圻的一連串問題,把老辣的姚廣孝都搞懵了。他選擇回答最後一個:“寺院裡的上等精舍五兩銀子一天,你要吃葷菜的話,那是另外的價錢。”

聽到銀兩這個古怪的稱呼,朱瞻圻心想一定是在拍電視劇吧,沒有導演喊‘咔’的話,他就開始放飛自我,自由發揮演技了。

朱瞻圻厚著臉皮說道:“滷蛋大師,能不能看在我是學生的份上,免了我的住宿費,你再倒找我兩百兩銀子?”

姚廣孝敢打賭,這輩子都沒人跟他提過這麼厚顏無恥的要求。哪怕是當今天子朱棣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看到朱瞻圻的種種怪異行為,姚廣孝長嘆一聲,心想這孩子一定是被自已給扎傻了。沉默了良久,姚廣孝才決定沒必要兜圈子,開門見山的說道:“施主,您的父親是漢王,您的爺爺是當今天子,您的母親是韋王妃。施主的身份是漢王世子朱瞻圻。”

聽到老和尚的話,朱瞻圻先是茫然,然後陷入一陣莫名的恐慌。他發瘋一般翻找著四周每個角落,都沒找到隱藏的攝像機。

朱瞻圻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哪怕就在剛才,他清楚看到了自已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人的外貌。

朱瞻圻翻找的時候,姚廣孝一直閉著眼睛誦唸經文,等到他停下來的時候,姚廣孝這才出言問道:“不知世子剛才在四處尋找什麼?”

朱瞻圻猛一回頭,他的瞳孔閃爍,半晌之後才平復下來,回答老和尚的問題:“我在尋找曾經迷失的過去,還有一片迷茫的未來。”

聽到他的話,姚廣孝猛然睜開雙眼,眼中閃動著精光。只見姚廣孝瘋了一般,仰天哈哈大笑道:“這世上好久沒有這麼有趣的人了,老衲我好像又找到樂子了。”

看著狀若瘋魔的姚廣孝,朱瞻圻的眼神變得更加茫然。朱瞻圻心想:這老和尚不會是從阿卡姆瘋人院裡跑出來的吧?

朱瞻圻正想借機逃走之時,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心海小和尚,推開房門跑了進來。小和尚一臉焦急的說道:“方丈大事不好了,城裡來信說漢王帶兵進城了。”

朱瞻圻剛想問漢王是誰?老和尚姚廣孝就抓著他的手,將他一路拖到了門口。姚廣孝指著馬車,對他說道:“如果你想成為全天下的王,就上去。反之,你現在就可以回房歇息。”

朱瞻圻頭也不回的朝著精舍走去,結果還沒走出兩步。就被老和尚拎著個衣領拖了回來。

朱瞻圻氣的大罵:“你這個禿驢,不是說我可以回房休息嗎?”老和尚姚廣孝發出一陣桀桀的怪笑,陰森恐怖的笑聲聽的人不禁感到汗毛倒立。

姚廣孝抿嘴笑道:“佛祖將你送到老僧身邊,便由不得你了。命運的齒輪又要開始轉動了。”

說完老和尚將他拎上了馬車,朱瞻圻看著頭髮花白的老和尚手勁出奇的大。頓時嚇得不敢亂動,老和尚給他整理一下衣領,然後拍拍朱瞻圻的臉。

姚廣孝的嘴角勾起,對著他笑呵呵的說道:“接下來是你人生的第一道難關。”

聽到這話,朱瞻圻一陣無語,我都還沒上道,這兒就遇到坎了?福還沒享,就先吃上苦了?

透過車窗,朱瞻圻一臉迷茫的望向越來越近的金陵城。

……

有六朝古都,十里秦淮之稱的金陵,在洪武大帝朱元璋定都以後,改名為了應天府。

經過十二年的休養生息,金陵城已經從靖難的戰火中,恢復了往日‘天下第一京’的繁華。

街道上川流不息,人頭攢動,路過的市井百姓摩肩擦踵。到了年關,百姓們紛紛上街去採購年貨,金陵城到處都是一副熱鬧至極的場面。

突然一陣刺耳的銅鑼聲打破來了安寧祥和的氣氛,府衙的差役敲打著銅鑼,扯著嗓子大喊:“漢王殿下有令,關閉城門。”

“全城搜捕建文亂黨。”

“漢王殿下有令,關閉城門。”

“全城搜捕建文亂黨。”

……

官差敲鑼驅趕百姓的場景,在金陵城四處的街道上演著,過了一會兒,街上的百姓四散奔逃,第一時間跑回家裡緊閉房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幕讓人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燕王進城’那一天的恐怖氛圍。

朱高煦騎在高頭大馬上,全身披上一副玄黑山文甲,他的身後,緊緊跟隨著一幫身披鐵札甲的鐵甲騎兵,身上的甲葉發出‘沙沙’聲。

這支隊伍穿越大街小巷,從四面八方,彙整合流一股鋼鐵洪流,伴隨著噠噠馬蹄聲朝著紫禁城的方向邁進。

一些無處可躲的乞丐,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低垂著腦袋不敢跟這些人對視一眼。

秦淮河上的夫子廟,早就沒了往日熱鬧非凡的場景,畫舫上的姑娘們見到行進的軍隊,不少人想起了‘前輩’講述十二年前,發生在城內的那場混亂。

等不及船慢悠悠地靠在岸邊,不少女子嚇得花容失色,走投無路下往水裡撲通一跳。

各色的長裙在水裡就像一朵綻開的花朵,引得對岸經過的軍士發出哈哈大笑聲。

朱高煦見到這一幕,抬起了手一揮,軍士們整齊劃一的閉上了嘴,長長的隊伍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這條長龍向著皇城進發,沒有人關心一眼,腳下那些失足落水的女子。

巍峨壯麗的紫禁城外,午門前的護城河上。

金水橋上,一名高大的壯漢,一人一馬,提槍上前攔住了這支隊伍的去路。徐野驢一馬當先,面對對方身後隆長的隊伍,徐野驢孤身一人像螳臂當車的螻蟻一般。

他長著一張鞋拔子臉,面色悽苦,看著眼前上千人的騎兵。

五城兵馬指揮使徐野驢那張臉就像霜打過的茄子,都快蔫巴了 。

眼前的朱高煦坐在馬上,他的神情不可一世,他的目光睥睨天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眼前的徐野驢。

兩人的戰馬一前一後,緊挨著,原本高大的徐野驢在漢王面前,像一個文弱的書生。他看向對方手握長槍的那條手臂。

竟然跟他的大腿一般粗壯,徐野驢的氣勢瞬間矮了對方一截。

徐野驢的語氣變得磕巴:“末將拜拜見漢王爺,軍職在身請恕末將不能全禮。”

徐野驢身後的兩千兵馬司兵卒,見到來人是有項羽之勇,單臂執纛的漢王。

大纛是大軍的帥旗,通常要七八名健壯的大漢合力才能抱的起來,而朱高煦一個人一條手臂就可以將它高高舉起。

這樣的絕世猛人,讓他們這些平日裡巡捕緝盜的兵馬司小兵們一個個都嚇破了膽,在橋上互相推擠著不敢向前。

朱高煦輕蔑一笑,抖了抖槍花:“徐野驢念在你曾是父皇帳下的親兵,快快讓開道來。”

“本王可以不計較你剛才的無禮行為,否則就別怪本王不念曾經的袍澤之情。”

當今皇上還稱燕王時,徐野驢就是他身邊的親兵,自然見識過漢王在戰場上有萬夫不當之勇,曾多次救皇上於危難之際。

自已手下這點維持治安的兵丁,根本不是漢王身後這些精銳的對手。

這場戰鬥還沒開始,就已經毫無懸念。

如果可以,徐野驢很想調轉馬頭逃命。

現在他一個人可以跑掉,要是一會兒宮裡出了事的話,他的九族一個都跑不了。一想到這,徐野驢只能硬著頭皮上:“陛下正在城外檢閱大軍,末將不知漢王殿下帶兵進宮意欲何為?”

“本王奉命監國,接到密報,東宮之中藏匿著建文亂黨。”朱高煦說完,輕輕一抬手,身後的上千騎兵,接到了他的命令。

他們從馬背上取下小稍弓,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羽箭。

上千張弓整齊劃一,彎弓搭箭,瞄準了徐野驢和他身後的兵丁。

朱高煦現在臉色陰沉,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本王再說一次,趕緊滾蛋。不然爾等就是建文亂黨,統統格殺勿論。”

徐野驢身後的兵丁,見到這個陣仗登時嚇得做鳥獸散,剛剛還擁擠的金水橋變得空空蕩蕩,只留下徐野驢一個人孤零零守在橋頭。

皇城邊的女牆之上守衛的禁軍,一個個背過身去。彷彿集體成了聾子跟啞巴,就好像沒看到眼前這一幕發生一樣。

徐野驢知道他是衝著太子來的,如果太子一家遭逢大難,他的妻兒老小必然活不了。

徐野驢抱著必死之心,將長槍橫在胸前,一個人擋在了橋頭。

“沒有看到陛下的手諭,請恕末將不能放殿下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