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轟雷

火光擦亮了他的眸子，烈焰加身，世間再無桎梏。——淬火篇卷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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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完全被明煌熾亮的鮮紅佔據，耳邊傳來悠遠的歌聲，聽起來十分悲傷。

“我是誰？要做什麼？”

如若墜落最深最深的海底，周圍的一切都在逐漸遠離。

“為什麼……我什麼也記不起來……”

……

“你確定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傢伙嗎？”一個聲音問道。

“召喚儀式絕對不會出錯，你是在質疑舊世界最後一位鍊金師的權威。”另一個聲音回道。

“哎呀，我沒說召喚儀式有問題，我的意思是……”

說到這，第一個聲音停頓住了，似乎在思考用什麼措辭來描述自已的想法會更加準確。

“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可結果你也看到了，這小子連觸碰葬器的勇氣都沒有，你讓他去面對巨龍？怕不是當場就嚇破膽了。”

“祖訓不會出錯。”另一個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我真服了，你們鍊金師的腦袋都用來煉抽水馬桶了嗎？總之，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會是預言中的那人！”

“那你別用。”

“……”

隨後，雙方便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預言？什麼預言？

嘶……頭好脹，感覺像睡了好久，腦子裡一片混沌。

“他快醒了。”

“噓~”

兩個聲音立即噤聲，默默等待躺在休眠艙中的少年甦醒。

一睜開眼，少年便見到自已面前湊了一張金光燦燦的大臉。

“我勒個去！”

少年驚撥出聲，下意識間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出。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當事人雙方當即就都愣住了。

時間過去幾秒鐘，氣氛略顯尷尬。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意識到自已的不對，立馬道歉，可對方顯然不會輕易接受。

“你打我？好，很好，非常好。”金光大臉默默往後退去，“你以為你打的是我硒十三的臉？”

“不，你挑戰的是舊世界最後一位正統鍊金師的尊嚴，你小子遲早會遭報應的。”

金光大臉放完這句狠話，便轉身奪門而出。在其身後，半空中依稀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

“喂……”少年從休眠艙內坐起，對他的背影伸出一隻手，想要再做挽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不用管他，小十三就這樣的脾氣，自尊心很重。你讓他自已安靜會，過段時間就自動消氣了。”

旁邊傳來輕笑聲，少年轉頭望去，那是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長相頗俊，只是臉上三道手指長的疤痕對其顏值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使他看起來十分狠厲。

“還記得自已是誰嗎？”男人笑問道。

“我是……”聞言，少年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結果話到嘴邊卻半天也說不出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到底還是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嗎？”

見狀，男人不由低聲自語了一句，“召喚儀式的後遺症逐漸顯現出來了。”

接著，男人露出一個和煦笑容，安慰道：“沒關係，剛開始不用著急，慢慢來就好，總會想起來的。”

“緋歌。”少年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初，語氣平靜道：“我叫緋歌。”

男人微微一笑，“我叫段無敵，你喊我老大就成。”

說著，他對少年伸出一隻手掌。

緋歌微微抬起眼眸仔細凝視了一會段無敵，然後才握住對方的手掌，在他的幫助下走出休眠艙。

“你認識我嗎？”

“不認識。”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緋歌問出腦子所想，雖然他的記憶一片混亂，可這不代表他就變成了傻子。

段無敵笑了笑，“你的問題還挺多的，看來除了記憶這一塊出了點小問題，其他方面應該影響不大。”

緋歌的眼中流露出迷茫。

“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嗎。”段無敵轉身向外走去，“跟我來。”

他們所在的堡壘建在一座海拔三千一百米的大山之中，高聳的山峰如一把利劍直插雲霄。

當升降梯抵達山頂，段無敵率先走出通道出口。

“舊世界的旅客啊，歡迎來到~”

“焦土世界！”

站在狂風呼嘯的絕頂山巔，段無敵展臂高呼。

聽到從這麼一個狠人形象的大叔口中能說出這麼中二的話語，緋歌忍不住在內心暗暗吐槽。

可當他也走出安全通道，來到段無敵身邊後，頓時就傻眼了。

因為站得夠高的緣故，他可以將世界的景色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但眼前這個場景，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入眼，皆是破敗。

大地滿目瘡痍，荒蕪而死寂。山川和河流破碎成無數碎片，瀰漫著煙塵和死寂。

一些地點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翻找出殘垣斷壁的痕跡，暗示此處也曾經存有繁華的城市。

土地貧瘠，沙塵漫天，一片灰暗的色調令人心情沉重。

天空被厚重的烏雲籠罩，陽光被徹底遮擋，使得整個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在很遠的地方，更有風暴肆虐，閃電劃破雲層，帶來陣陣驚雷，讓人膽戰心驚。

“這裡……到底是哪？”

緋歌聲音顫抖，突然感到腦袋一陣刺疼，不自覺的雙手抱頭蹲到地上。

地球……二十一世紀……上學……突然白光一閃，就給自已幹到這個地方來了……

看到他的反應，段無敵意識到緋歌紊亂的記憶正在修復。

“想起來了點什麼了嗎。”

段無敵說道：“這裡是被群龍毀滅後的新世界，距離大劫難已經過去五百多年，頑強的人類在世界廢墟殘骸中建立起新的文明，稱為焦土。根據世界政府頒佈的新律令， 如今正是新曆六三七年。”

“嗯……我想想……”他用手輕輕摸索下巴，緩緩沉吟道：“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五號了吧……三月五號，不是個好日子啊。”

緋歌一下記起過去大半的事情，頭痛的症狀也逐漸平復了。他問道：“為什麼？”

“在舊時代，今天當是驚蟄，萬物復甦的時日。”

“這難道不是好日子嗎？”

對於緋歌的不解，段無敵笑了起來。“確實，擱在以前，時至驚蟄，陽氣上升、氣溫回暖、春雷乍動、雨水增多，萬物生機盎然，是一個充滿生機與希望的節氣，它標誌著春天的真正來臨。但那是在大劫難發生之前……”

說到這，段無敵停頓了一下，扭頭眺望遠方，目光忽然變得深遠。

“驚蟄始雷，那頭畜生一年裡最活躍的幾天也在這個時候。”

“什麼畜生？”緋歌不明所以，他從地上站起身，順著段無敵視線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在離他們很遠很遠的天邊有一團巨大的烏雲，其中電光璀璨，宛如一朵絢爛的芳華。

段無敵冷不丁打了個哆嗦，然後大笑道：“哈哈，好了，既然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去吧。”

“我還沒看完呢，你說的那個畜生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有那個大劫難，沒記錯的話，應該和你之前提到群龍毀滅舊世界有關係吧？”

“這上邊風太大了，回頭生病可就不好了。”段無敵哈哈一笑，快速向山洞內跑去。

“小紅，快跟上。”

緋歌一臉無語，知道他就是在故意轉移話題。

……

是夜，緋歌躺在白天躺過的休眠艙內。

堡壘建在山體之中，受海拔等多方面因素影響，空氣稀薄，氣溫變化很大，且大劫難之後，人類文明倒退嚴重，許多技術和材料遺失，以往便利舒適的高科技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吃晚飯時，緋歌從堡壘居民口中得知，並不是人人都有休眠艙這種高階玩意的。

整個堡壘，總共也就才倆。

緋歌睡得這個，是段無敵跟決議層磨了好久才批准下來的。

透過透明的艙門，緋歌盯著凹凸不平的岩石天花板愣愣發呆。

“來這七天了……”他喃喃自語。

隨著甦醒後身體的不斷適應，大腦能回想起來的記憶也越來越多。

緋歌清晰的記得，自他被金光大臉硒十三用祖傳的儀式陣召喚過來，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

如果不算當中昏睡的三天，他足足有四天時間感受這個他們口中的“焦土世界”。

“所以我這算是穿越到未來了嗎……”

緋歌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按段無敵的說法，雖然我生活的年代和平繁榮，可再過幾十年，突然某一天，古老沉睡的龍族甦醒，帶來毀滅萬物清洗一切的大劫難。”

“唉，照這麼說，那他們把我給召喚過來，其實也相當於變相救了我一命。”

緋歌感慨不已，但隨即眉頭一皺。

“不對啊……”

他當初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如果群龍真的復甦了，人類又怎麼可能能倖存下來，更別提建立起新的文明瞭。”

“有隱情！”

緋歌一激動，還以為自已是在以前的床上，習慣性地直起身子，卻不小心“Duang”一頭撞在了休眠艙門上。

“哎呦~我的頭，好不容易恢復了大部分記憶，可別又給我撞沒了。”

緋歌摸著隱隱作痛的腦門子，齜牙咧嘴。

他正準備開啟艙門，去找段無敵問清楚大劫難期間發生過什麼，為什麼要對自已隱瞞。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

整座山體無故開始劇烈震顫，大量碎石雨點般墜落。

震顫一直持續了半分鐘之久，緋歌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但他十分慶幸自已還沒有開啟休眠艙。

否則，剛才那股碎石雨就已經將他送去重生了。

又觀察了一分鐘有餘，確認沒有餘震了，緋歌這才小心翼翼推開艙門。

堆積在門上的細碎石塊嘩啦啦落了一地。

不得不說，為了替休眠者營造良好的睡眠環境，這個休眠艙的隔音效果是真得很不錯。

出了休眠艙，刺耳的防空警報聲，氣體洩露，哭喊聲，怒吼聲，還有噼裡啪啦各種嘈雜的聲響皆連綿不絕朝緋歌耳中撲來。

“小紅！”

緋歌手腳並用，剛從寬闊的休眠艙裡面爬出來，門口就急匆匆跑來一道身影。

“老大？”

見到發生危險，段無敵居然第一時間就來找自已了，緋歌竟莫名有點感動。

“娘西皮，老子說找不見你人影，別人都早早躲進避難層，就你特奶奶的還在呼呼大睡？！”

段無敵跑過來之後，逮住緋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我……”緋歌啞口無言。

啥？避難層？還有那玩意嗎？為什麼沒人通知我。

“別愣著了，快跟我走！特奶奶的，就知道今天不是什麼好日子。”段無敵不由分說，一把拉住緋歌的胳膊就要他跟著自已走。

看不出來，段無敵瞧著高高瘦瘦的一個，氣力卻非同小可，一隻大手宛如鐵鉗。緋歌被他硬扯著胳膊連拖帶拽，隔著衣袖都感覺到骨頭生疼。

方才的震動直接破壞了山體內的承重結構，導致堡壘裡多處碎石坍塌，大量通道被掩埋，所以段無敵只好帶著緋歌繞路，繞路再繞路。

途中，經過一道密室時，緋歌敏銳的捕捉到裡面傳出的微弱呼救聲。他拉住段無敵，“老大，那房間裡好像還有人。”

聽他這麼說，段無敵趕忙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密室前，然後把臉頰緊貼於金屬防盜門上仔細聆聽。

“怎麼樣老大？是我聽錯了嗎？”緋歌發覺段無敵的面色越聽就越是深沉，眉頭也是越擰越緊。

“小紅。”

段無敵抬起頭，語氣沉重，“你順著這條路走到盡頭，左拐有個地道，那是通往山外的逃生出口。”

“好。”

緋歌點頭，剛準備抬腿就走，但是見到段無敵跟根棍似的杵在原地，於是問道：

“老大你不走嗎？”

“小十三被困在裡面了，你先走吧，我把他救出來後就追上你。”段無敵搖頭笑了笑，“小十三這臭小子雖然老和我頂嘴，但他叫我一聲老大，我段無敵無論如何是不會丟下小弟自已獨自逃生的。”

“那我來幫忙吧，兩個人力量更大。”

緋歌此話一出，倒是輪到段無敵有些意外了。他正欲說些什麼，驀地一陣“轟隆轟隆”聽著像是打雷聲，山體便又發生強烈震盪了。穹頂的岩石大塊大塊剝落，整個堡壘都在吱吱作響，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崩潰散架。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地面搖晃不斷，面對段無敵的催促，緋歌連最起碼的站穩身形都無法保持，尤其頭頂還有石頭雨，眨眼的功夫就被砸得大包小包、眼冒金星。

“老大，這地震，是和那畜生有關嗎？”

之所以會這麼問，一方面是緋歌透過段無敵先前的隻言片語加以推測，另一方面更關鍵的原因則是這次震盪他不在休眠艙中，因此可以更加直觀的感受到震盪的源頭來自於山外頭。

打雷聲。

雷聲轟鳴，不絕於耳。

緋歌雙耳被雷聲震得嗡嗡響，突然間瞥見段無敵正站在密室前，硬頂著漫天落石奮力撬門，想要憑藉人力強行開啟幾百斤重的金屬防盜門。

“老大，我來幫你！”

他疾步衝過去，抓住門把手就拼命向外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拉動分毫。

緋歌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到段無敵嘴巴快速蠕動，似乎在對自已說些什麼，但就是沒有聲音。

“啥？老大你說什麼？大點聲，雷聲太吵了，我聽不見！”

段無敵又加大音量重複了一遍，無奈緋歌還是聽不見，他只好擺擺手讓後者退到一邊，然後雙手插進門縫，用力向兩邊掰。

緋歌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推拉門啊，老大你不早說。”

段無敵衝他翻了個白眼。

“吼！”

山外，毫無徵兆響起一道恐怖至極的咆哮聲。聲音之大，連短暫性耳背的緋歌都被嚇得心神一顫。

“老大，你聽到了嗎？那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不像生物，我從沒聽過哪種生物能發出這種令人靈魂深處顫慄不止的吼叫。”

緋歌說話間嘴皮子都在打顫，因為他眼睜睜地看著山體內壁的上方逐漸撕開幾道巨大的裂縫，接著整個山頂居然就像薄弱的雞蛋殼一樣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山頂撕扯過程中，一塊巨石下墜做自由落體，幸好段無敵眼疾手快，一把將緋歌撲倒，這才避免了他被壓成肉醬的下場。

緋歌驚魂未定，趴在地上好奇仰頭看天，一瞬間呆若木雞。

被暴力撕開一個缺口的山頂之外，一頭巨大凶駭的生物蜿蜒而行。它的身軀宛如山脈一般龐大，每一塊鱗片都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一雙狹長的眼睛如同兩輪烈陽，在黑夜中金光燦爛，瞳中隱約還有雷電跳動，透露出一種威嚴和霸氣。

那是什麼玩意？我特麼是出現幻覺了吧？還是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緋歌的大腦已經宕機，哪怕親眼所見，他也萬萬不能相信襲擊他們的竟然是一頭巨龍！

就在緋歌愣神的片刻，那頭疑似巨龍的生物黃金色的瞳孔也鎖定了他的位置。它張開自已堪比一輛麵包車的大嘴，露出一排排鋒利牙齒。

它擺動強壯有力的兩條前肢，爪子猶如巨大的鐮刀，輕易嵌入堅硬的山體。

“跑！”

段無敵看到對方的架勢，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毫不猶豫拉起地上的緋歌朝著密室狂奔而去。

緋歌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好確認它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龍族。

就是這一眼，奠定了緋歌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一幕。

浩瀚夜空背景下，一頭龐大巨獸匍匐山頂洞口，全身鱗片恍如LED燈似的瘋狂閃爍。同時，隨著鱗片閃爍頻率的加快，鱗片體表下漸漸浮現出一條條電光脈絡，從身體的各個部位透過腦袋匯聚於口中，形成一顆不斷膨脹的雷電光球。

緋歌注意到這頭怪物嘴裡的光球在不斷變大，失聲道：“操，它在蓄……”

後面的話被雷鳴給淹沒。

世界安靜的只剩下轟雷的咆哮，單調又純粹。

雷光吞沒了一切。

這一刻，焦土世界長夜漫漫，唯有此地，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