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魂花

蟬鳴在夜晚越發顯得嘹亮，獨屬於夏天溫而涼的晚風拂過，吹於每個悶熱的心間。

兩位少年對坐於屋中，旁邊的炭火“噼裡啪啦”地燒著，床上的暖被也還未收起，似是沒有察覺夏天的到來。

奚如澤與穆清時商量好，決定明日回門時去探查一番。

奚如澤單手撐著下巴，回憶著鵲辭的話語，“師尊說屍體被奚家收走後就不知怎樣了。我曾經去過靈堂，見到過一塊無字碑，估摸著那就是韶懷哥的墓了。”

“雖然對死者不敬，但這一次我們必須挖墓探查一番。”

穆清時微微頷首。

奚如澤眨了下眼：“回門禮準備好了沒？”

穆清時：“嗯。”

奚如澤：“記得多包幾個大紅包，奚家老家習俗多，要錢的地方有點多。”

穆清時：“已經包好了，一個便夠。”

奚如澤：“噢…我好像就一個弟弟，那確實一個就行，記得多要回來點。”

穆清時一愣。

奚如澤：“唉——怎麼？你沒說過‘攪面禮’嗎？”

攪面禮，琛州的習俗，回門宴重要的一環。

穆清時：“明州並無這種習俗。”

奚如澤：“明州？奚家先前是琛州的。”

穆清時：“奚家5年前遷來，不會是琛州的。琛州被滅多年，現在已然是一片荒土。”

奚如澤愣住，片刻，才道：“還剩幾州？”

穆清時：“五洲。”

奚如澤：“不是…我們統共九州，現在只剩五洲？”

穆清時：“當年魔族勢力範圍過廣，九州皆有他們的人，傳送通道開在各州中心。當時的靈、暮、康、栩，四洲大宗中出現內亂，早已撐不下去。大戰後，我們方才得知——四洲千萬人無一生還。”

奚如澤閉了閉眼：“……以我們當時的情況，根本無暇顧及別人，更別說談什麼‘拯救’了，自已的命都保不住，還真是…”

穆清時：“你已經拯救了太多人。”

以身祭陣，保億萬生靈。捨身取義，兼人之勇，功德無量。

奚如澤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蹦出來一句：“其實，我當時…就是想逃而已。”

……

空氣安靜了一瞬。

奚如澤低下頭，趴在桌子上，“穆清時。”

穆清時：“嗯。”

奚如澤：“我死前，有一個靈魂碎片飄了過來，剛剛好撞在了我身上。當時靈力耗盡，廢人無異，根本擋不了。你猜，那個靈魂碎片是誰的？”

穆清時想也不想，道：“魔族。”

奚如澤悶悶點頭：“對。是一個小孩子的靈魂碎片。我以她的視角，看完了她的一生。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魔族也和我們人一樣，有不能修煉的，有修煉不好的，他們也要吃飯。但魔族的土地你也知道，根本種不出來什麼東西，種不出來多少糧食，就會有人餓死。”

“能種出來的糧食太少了。物以稀為貴，糧食價格高了，那些貧苦的人就沒有辦法，他們只能搶。”

“有一些魔，他們去過妖族和修真界求糧，但是沒人體諒他們。所以，他們開始在兩界燒殺搶掠，這也導致了兩界對他們的仇視，沒人幫，沒人瞧得起。這讓魔族對我們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如果當時給他們一些糧食，會不會就不會有這場大戰了。”

明知不可能，但還是止不住地去想。

魔族的貧困人口不比修真界少，就算把他們和妖族掏空，也救不了。況且，他們也要吃飯的，都給魔族了，他們吃什麼。

穆清時沒答，頓了頓，道：“那個孩子…”

奚如澤將自已的臉埋在雙臂之中，“別的我忘了，只記得她被我們修仙者一劍刺死。那個孩子任何惡事也沒幹過，心思純真善良，若來我們這，必定是個可塑之才。”

穆清時：“當初遇到璟寧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

奚如澤依舊趴著，沒應聲，自顧自地嘆道：“那個孩子在那麼惡劣的情況下能保持善良，心態真的好。”

穆清時瞥了眼窗戶，輕聲道：“如澤。”

奚如澤：“多好的孩子…”

穆清時：“奚如澤。”

奚如澤似是沉溺在了自已的世界，聽不見穆清時的聲音，嘴裡一直喃喃著：“拐回來當師妹多好…”

穆清時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壓低聲音：“奚如澤。”

奚如澤頓了一下，慢慢地抬頭看向他。

穆清時指了指上方，奚如澤直起身疑惑向上看去。天花板上有一朵花，紫色的，類似彼岸花。那朵花就那麼倒掛在那裡，好像被種在了天花板上。

那個是？

奚如澤看向穆清時，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了幾個字——“迷魂花？”

穆清時輕輕點頭。

奚如澤指了指天花板，抬起兩個胳膊壁畫了一個圓。穆清時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點點頭，表示他已經布上了結界。

奚如澤瞬間鬆了口氣，“布了結界你把聲音壓那麼低幹嘛？外面那群的實力很強？”

穆清時：“不強。”

奚如澤捏了捏眉心：“不用擔心我，我沒有被影響，就是有點沒睡好。你給我留個結界，快去快回。”

穆清時按住腰間蠢蠢欲動的劍，站起身走了出去。

穆清時與奚如澤的住處是一個不小的宅院，沒那多彎彎繞繞，很簡潔的單層宅子。這個宅子是穆清時名下的，是在很早前就買下的私人宅院。他買下這座宅院的本意是：離開宗門後能獨立，不依靠任何人。

本來他是可以在很早前就搬過來居住，不過後來因為覺得離宗門遠，找盛昱比較麻煩，也就常年擱置了。

因為常年沒有住人，宅院裡沒有任何東西，只是荒草很多，不過並不會影響鬥爭。

穆清時一出門就發現了隱匿在暗處的一群人，他淡淡走到院子中央。那群人謹慎地沒有動作，穆清時拔出劍，先發制人。

奚如澤眼皮打架，聽著外面的乒乒乓乓叮叮噹噹，他更是睏倦。

雖然昨天沒有睡好，但，也沒到這個程度吧？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抬頭看向迷魂花。

那個迷魂花，不對勁。

奚如澤從乾坤袋裡隨便拿個丹藥吞了下去，再次晃了晃腦袋，以保持清醒。乾坤袋是師尊給的。鵲辭知曉奚如澤喜歡亂吞藥，所以為他備的大多都是包治百病的靈丹。

奚如澤拍了拍額頭，看著房頂閉上眼翻了個白眼。他現在真的想提劍衝出去和那些人打個痛快，可奈何他沒有修為。若是來個普通人，他就算是沒有修為也能打得對方落花流水。

奚如澤捏了捏自已消瘦的胳膊，嘆口氣，又開始想念盛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