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做夢也沒想到,十二歲的自已在房間裡盤算如何造反時,東漢末年最出名的反賊頭子就在房門口,並且他真是自已的親舅舅。

十一月的洛陽並不是夏天,可袁術的滿臉的汗珠告訴楊修他的主人很急,但楊修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袁術是個將近三百斤的大胖子,臉上滿是橫肉,兩隻圓眼珠亂竄,像噴泉一樣,額頭上的那塊肉高高隆起,端是個演董卓的好體態。

做為袁家二公子兼楊彪的小舅子,袁術在楊家也是暢通無阻。

楊修剛穿完衣服頭髮還沒弄好就被袁家二公子三兩句客套後生拉硬拽地拉進楊府側門旁的馬車上。

袁家的馬車周邊被華麗的金色綢緞覆蓋,四匹白馬緩緩的駛過街頭,車裡只能聽到一串清脆的馬蹄聲,車上不只有楊修袁術,還有一個袁術的貼身侍女幫楊修盤起頭髮。

“壞事不出門,好事傳千里啊,沒想到你小子小時候不起眼,逛了一圈回來反倒成了洛陽一人物了。”袁術笑起來和其他胖子沒什麼區別,眼睛顯得格外的小巧。

“舅舅,你這是帶我去哪裡啊,我還沒跟孃親說呢。”楊修這是第一次出府遊玩,當然也可以說是第一次被綁架出門。

“帶你去拜見這天下英雄!”袁術巴適的靠在車廂上吹噓道,可同時楊修瞥見他肥碩的手透過侍女的白綾襖往下伸去。

袁府離楊府只有三里路,袁術拎著楊修也是從袁府的側門進入後左扭右拐,終於在一個河中央的亭子旁停下。亭子裡只有兩個武夫,見到袁術尊稱三公子後將二人放行。

後面穿過一拱門,楊修才看到一個人多的院子。

這個院子像是在舉行什麼自助餐類似的聚會,一群漢服男人三三兩兩在院子各個位置喝酒吹逼,幾個負責服務的侍女端著季雅補充著酒水,中間架著著篝火竟是幾個侍從在烤著馬肉。

“公路怎麼遲到了,當罰三杯!”一身穿劍服的高個男子蹣跚過來,此人年齡已然三十多且明顯因醉酒失去少許儀態。

但是隻見其硬朗瓜子臉,高顱頂,高額頭,太陽穴飽滿,蘋果肌適中大小,上面部線條飽滿,顴骨有一點點外擴但不明顯,可謂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再配上一米八的身高往袁術個矮胖子袁術旁一站身邊顯得格外卓爾不凡。

“馮芳將軍,可見袁本初否?”袁術皺起眉頭,顯然不想與這人多做糾纏,他也不等那人答案直接疾步走向院子的西角。

“見過馮芳將軍。”楊修的腦海裡沒這號人物,不過自知此時造反的家底為空,肯定是要團結也可以是巴結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特別是武將。

未等楊修多語,那邊袁胖子已經催楊修走進一院子角落的一間偏房。

房內站有八人,互相間竊竊私語,被圍在中間是個劍眉星目二十多歲的帥哥,他看見袁術過來不悲不喜,眼光只是轉向了楊修,似是皺眉稍許後開口到:“修兒上前來,讓舅舅看看。”

說話的正是赫赫有名的未來的大諸侯袁紹。

許攸與身旁何顒對視一眼冷聲說道:“公路,此等弱齒小兒如何做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莫不是有人張冠李戴,博取名聲?”

“寧欺白鬚公,莫欺少年窮。”楊修見說話之人對他蔑視之意溢於言表甚是無禮,針鋒相對回懟道。

許攸此時也就三十出頭,被一幼童譏諷為白鬚翁立馬惱羞成怒當場就欲拍桌發作,人群中年齡較大的張邈哈哈大笑止住發怒的許攸:“小子可識我等,莫有敵對之意。”

張邈本意是借眾人是二袁好友的身份安撫楊修,卻聽到楊修道:“修偶聞袁紹舅舅為奔走之友,不妄通賓客,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在坐應是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伍德瑜眾人。”

此時王甫雖亡但東漢朝政以張讓和趙忠為首的宦官專政之勢卻愈演愈烈,黨錮之禍後宦官並未放鬆打壓迫害以官僚士大夫和太學生為代表的“清流黨人”。

就在三年前永昌太守曹鸞曾上書為“黨人”鳴冤要求解除禁錮,當年就被宦官集團陷害至死還導致中央擴大了對黨人在朝中門生、故吏、父子、兄弟的打壓,以致黨人的聲勢銷聲匿跡沉淪在鄉村野地。

楊修一語讓在場人大驚失色,或狐疑或恐懼,目光兼看向一直立於中間的袁紹。

“外甥果如傳言一般有鯤鵬之才,”袁紹見好友吃癟不怒反喜,看向楊修時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眼神如一泓清泉道:“吾感修雖年幼,已是吾道中人有福國利民頓綱振紀之心,然否?”

“舅舅謬讚,修只是看到天下吏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恐有壞我漢朝根基之動盪。有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楊家世代受君之祿當以身作則。”楊修大義凜然,頗有拳拳報國之心。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邈拍案稱奇,熾熱眼光像看見寶貝般盯著楊修疑問道:“是何典故,賢侄能否道明。”

楊修嘴巴一大,後世的經典張口就來。

這時既已出口只能硬著頭皮把顧炎武的亡國與亡天下一同倒出:“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袁紹眾人又瞠目結舌但個個都對這番論斷頗為看重,並且都認為楊修是自已的知已。

楊修尚不知道為何這群黨人對他如此重視,在見面後的不愉後,幾人在他面前討論足以殺頭的話題也毫不避諱。

每個人有刻意在引導楊修!

同時楊修也看出這一干鬱郁不得志的反宦官聯盟除了誅殺宦官這一共同的政治目的外明顯已經漸漸分裂為以張邈為首的保皇派和以袁術為首的革命派。

張邈做為傳統計程車大夫有保皇政治主張並不讓人意外,畢竟漢朝統治根深蒂固,現在說十年以後的事情猶如天方夜譚。

而相對立的,相較於身為庶子的袁紹在眾人議論中極少表達自已的立場,袁術在二十五歲就當上虎賁郎將的情況下造反意願如此之強實在是讓人難以琢磨。

此後袁紹張邈等人表達了將楊修引為清流黨人的意願,楊修也曲意奉承在多次表達堅決秉持父志,願和同志們一起誅殺宦官後。

他終於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靈帝昨晚拿到楊修《瀛湖遊記》書稿後龍顏大悅,傳欲招楊修隨侍左右!而自已穿越到三國第一個職業竟是要被黨人派到皇帝身邊做間諜?

楊修最終紙面上答應了所有的要求,畢竟袁紹袁術雖不是那種值得輔佐的天降猛男,但歷史上大亂之後他們才是拿到天胡劇本的兩人並在群雄逐鹿初期掌獲著最多的社會資本。

楊修也在這群董卓之亂既得利益者的身上也看到自已現在應該努力做的:無他,博取名聲爾!

此時的站隊不會有什麼風險,目前楊修只有唯有一疑惑:曹操個殺千刀的在哪裡?

天下之初亂也,人猶重虛名以為所歸。—王夫之《通讀鑑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