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陝西,我出生在陝西西安的一個叫做啞柏的小鎮。

啞柏這個小地方,地名卻頗有來歷:啞柏這個地方原來並不叫啞柏。據說當年唐王李世民四處征戰,來到後來被叫做啞柏的這個地方的時候人困馬乏,唐王當即將馬拴在一棵柏樹上,唐王就在柏樹下就地睡了一覺。一覺睡醒,但覺四周萬籟俱靜,柏樹無言,唐王的馬也在一旁安靜地踱著步子。唐王當即感慨:柏樹無言,就是因為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的柏樹,就是啞柏。唐王沉吟了幾聲“啞柏”,我們那個小地方就得了一個沿用了很多年的地名。

記得我小的時候,聽到大人說起我們家的淵源,說是我們老家本來是在山西哪個地方,我太爺爺和我太奶奶一家在饑荒年間和同族的幾個兄弟家一起逃難到陝西。我爺爺原本還有一個兄弟,那個兄弟在逃難期間被狼叼走了,我太爺爺眼見著狼叼走了自已的娃,飢寒交迫外加受了驚嚇,就把自已嚇死了。

我太爺爺死後,我太奶奶帶著我爺爺,孤兒寡母的,又受到了幾個同族兄弟的排擠,被幾個同族兄弟奪了家產,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帶著我爺爺再次嫁人。我太奶奶再嫁之後,生了三個女兒。我爺爺因為是我太奶奶再嫁之前生的孩子,在他的繼父家也不受人待見,時常被人各種欺負。因此,我爺爺長到十五六歲時就給自已學了個手藝,做一種在我們當地被叫做“籮兒”的篩糧食的器具,走家串巷地做生意去了。

我奶奶在我爺爺之前嫁過一次人,好像是兩個人因為過不到一起去,又回到了自已的孃家。即使曾經嫁過人,那時候的我奶奶仍然是個小姑娘。據說她見到我爺爺的時候正在抓石子玩。

我見過我爺爺年輕時的照片,長得非常非常帥。我年少的時候看我爺爺的照片,覺得長相普通的人就該是他那個樣子,直到我後來考上大學,離開了我們那個小地方之後,見過了更多的男性,再到後來影視劇蓬勃發展,我又見過了很多的男明星,才意識到我年少時覺得長相普通的我爺爺,放到現在根本不輸任何一個男明星。

我奶奶見了我爺爺之後,一下子就看上了他,於是託人說媒,想要嫁給我爺爺。我爺爺從小經歷過各種苦楚,雖然他長得非常非常帥,可他對自已相貌的優勢一無所知,我奶奶託人給他說媒,我爺爺不帶半分扭捏地就同意了。於是兩個人結了婚,再後來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兩個人一共生了七個孩子,六子一女。不知道為什麼,最小的那個孩子,還是個男孩,被他們送了人。

我們村的很多人都說我奶奶風流,她老人家在世時在個人形象上非常講究。我那時候對我奶奶在穿著打扮上很講究這件事完全沒有意識,只記得我奶奶長了一雙三角眼。我年少的時候看人長得好不好完全只看人家的一張臉,很多人說我奶奶風流,可我覺得我奶奶長得並不是很好看。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我們家祖上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來看,資源往往是向資源聚集的地方流動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爺爺長得非常非常帥,說明我太爺爺和我太奶奶應該也是長得非常好看。我太爺爺因為被狼叼走了一個孩子就把自已嚇死了,說明他不是一個很能扛事的人。所有這些資訊放在一起,是不是說明我們家祖上也曾經闊過?

從謀生的途徑來看,我爺爺是吃手藝飯的。他做的“籮兒”在我們那一帶非常出名,大家都說他的活兒做的細,十里八鄉的那些人買“蘿兒”都喜歡找我爺爺。

我爺爺還有一個手藝,就是做蠟燭。在我小的時候,農村有很多愛趕廟會兼愛燒香的老太太,那些老太太趕廟會都要準備香燭。我爺爺做的蠟燭很受老太太歡迎。我年少的時候在我爺爺家見到幾個老太太從我爺爺手裡購買蠟燭,一邊看著我爺爺給蠟燭上色一邊感嘆老頭子的手藝好,還誇我奶奶好福氣,嫁了這麼能幹的一個老頭。我爺爺對於老太太們誇他的話覺得很受用,我奶奶也在一邊微笑著,說她就是有福氣。

我爺爺幹農活也是一把好手,我記得我小時候跟他到地裡去,看到他種的旱菸,長得蓬蓬勃勃,非常肥壯。

我爺爺還養豬。他養豬也養得很好,出欄的豬也能賣一些錢。

從很多具體的事上來看,我爺爺是個很能幹的男人。再加上他的非常非常帥的長相,放在男人堆裡,堪稱完美。恰恰是這樣一個堪稱完美的男人,被那個在我看來長得挺平常的奶奶拿捏的死死的。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的人,誰是給誰世的,真的就像是註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