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的外祖父母原本是西安城裡人。也是在饑荒年間,同樣都是逃荒,不知道大家因為什麼原因就都跑到啞柏這個小地方了。

我媽的外祖父母據說當年逃難時挑個擔子,兩個比較小的娃就被他們放在擔子兩邊的筐裡。走到啞柏這個地方的時候一家人同樣飢寒交迫,他們有一個大女兒當年可能有十五六歲了吧,跟著大人一起,逃難到了啞柏。帶著娃的大人到啞柏的時候大概實在無力帶著幾個娃繼續走了,於是給大女兒在當地找了個婆家,並把二女兒交給大女兒撫養,兩個大人帶著最小的女兒回了西安。

我外婆就是這戶人家的二女兒,在妹妹隨著父母回了西安之後,她就跟著她的大姐一家一起生活。可能那個年代大家的生活都很艱苦,我外婆的日子過得也很艱難。

我外公比我外婆好像大了十歲還是二十歲,是一個賣菜的出身,不識字,但是撥弄算盤的話卻是一把好手。

我外公好像也是他們家老二,他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自已的母親。他的父親又娶了一房女人,我外公可能是處世不夠圓滑,不受他的繼母待見。不受待見也就算了,他還時常被繼母打罵,並且不給他飯吃。我外公每當受委屈的時候,就會去自已的母親的墳頭哭一場,哭完之後繼續回來面對他的慘淡的人生。

我外婆嫁我外公的那一年剛剛十六歲。兩個人結婚應該也是靠別人說媒撮合。我外公結婚那天也是認認真真地準備了酒席,誰知道好巧不巧,趕上了國共兩黨的最終對決。打了敗仗的國民黨軍隊退到我外公家附近時正好趕上了我外公為結婚準備的酒席,當兵的又累又餓,當即就把我外公準備的酒席風捲殘雲了。我外公見到那些當兵的,怕被人家抓了壯丁,於是爬上房頂,愣是待了一天一夜,等當兵的散去了才從房頂爬了下來。

我外婆嫁給我外公的那一年,恰恰趕上了兵荒馬亂的時候。我外公準備的酒席遇見了當兵的,落得了一個被風捲殘雲的下場,我外婆當年還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如果遇見那些當兵的,估計下場決不會比那些酒席好。

我外婆嫁給我外公的時候據說頭上戴頂草帽,穿的衣服極其不引人注意,被自已的姐姐一路護送著,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各色可疑的人,直到見到我外公。

我外公和我外婆都不是那種個性很強的人。我外公從小被自已的繼母虐待,我外婆嫁了他之後也遭受了和他同樣的命運。

我外公和我外婆一共生了五子二女,第一個孩子夭折了,長大成人的有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就我成長的過程中與我家的這些長輩相處的情形來看,我母親的家人普遍比我父親的家人性格柔和。

我外婆家因為孩子多,村裡分的糧食常年不夠吃。我媽說她早些年也想考個中專,弄個商品糧戶口,可是因為家裡生活艱難,我外婆為了讓她早點出來工作幫忙養家,不允許她再繼續讀書。再加上她們那個時候想要上學深造要靠村裡要緊人物的推薦,我外婆家沒有這樣的人脈,我媽的願望只好落空。

我媽說她那時候看著自已的母親過得辛苦,自已也不忍心,於是早早出來工作,幫自已的父母一起撫養自已的弟弟妹妹。

我媽的高光時刻就發生在她結婚前工作的那幾年。我媽手腳利索,幹活麻利,在她出嫁前的那幾年替我外婆賺了很多錢,幫自已的父母養活著自已的一眾弟弟妹妹。她那時候還因為能幹,小小年紀就在生產隊裡擔任婦女隊長,一時風光無兩。

我媽風光的那些年我爸也知道。正常情況下,哪個人結婚都不會願意給自已和自已的家族找個一無是處的人。然而我媽在她高光時刻掙下的那些錢都給我外婆用來養活她的其他的子女了,我媽自已倒是什麼都沒落下。

可能對家庭做貢獻比較多的那個人內心都有自已的驕傲。我媽說她脾氣不好。我外婆也說她,為家裡做的貢獻大家都知道,她那脾氣卻讓她不容易在別人跟前落著好。

我媽講起我姨當年在家的各種表現,說我姨做的多少事都是她看不上的,可是我姨又有另外一種本事。據說我姨當年在家裡長著的時候,時常幫我外公捶捶背,讓我外公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她給幫忙抓蝨子。恰恰就是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偏偏很得我外公歡心。

我姨和我媽的另外一個不同點是我媽膽子小,我姨卻恰恰相反。我媽性格執拗,我姨卻不拘小節。我媽當年在家裡長著的時候看不上我姨,她們各自結婚之後我姨卻比她過得要好很多。

我媽和我爸結婚之後,兩個人一直過得都很艱難。他們兩個結婚前大約都覺得自已很能幹,結婚的物件也很能幹,日子理當越過越好,卻不曾想,兩個人雙雙走進了命運給他們安排好了的死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