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一天,我爺爺家附近的另外一戶人家的媳婦也生了一個女兒。她家的孩子是上午出生的,一出生就被那家的男人塞到尿盆裡淹死了。我是傍晚出生的,雖然出生的時候長得極為難看,以至於我爸都想把我扔掉,到底還是因為我是他和我媽的第一個孩子,最終把我留了下來。

我小的時候,那個和我媽同一天生了孩子的女人經常把我叫到她家,把她認為好吃的東西拿給我吃。我吃東西的時候那個女人就會微笑著看著我。我那時候傻傻的,一邊吃著人家的東西還一邊想著就是吃個麵疙瘩呀,還要悄咪咪地把我拉到她們家讓我躲起來吃。

在我讀書之前,我們村還有幾個小腳老太太。我和小夥伴們一起在外面玩的時候,經常見到其中一個小腳老太太,拄著個柺杖,走路顫顫巍巍的。那時候的農村到處都是土,我們在外面玩的時候時常會冷不丁地撞見一個老鼠洞。我對那個小腳老太太其實沒有惡意,可是一看見她拄著柺杖走路顫顫巍巍的樣子就會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老鼠洞,想到老太太的腳那麼小,如果哪天不小心踩到老鼠洞了該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呀!終於有一天,我見到那個小腳老太太之後忍不住說出了我心裡的顧慮,卻不想我說出的話被老太太認為我是在咒她。老太太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對我說:呦,孝軍家女子咋這麼會說話呢!我聽出了老太太對我的嘲諷,瞬間把臉紅到了脖子根。

我在我爺爺家也不受待見。有一次,我奶奶要回孃家。大約是因為覺得自已一個人走回去太孤單,於是叫我和她一起。因為很少有人帶我出去玩,所以我奶奶一叫我,我就開開心心地跟著我奶奶走了。

我那時候應該是六歲,還在上學前班,為了跟大人出去玩,我連上學這件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我跟著我奶奶從啞柏走路去南留村,走了快一天,我的腿都快走斷了。我們在路上遇見一個老農搭在地裡的棚子,那個老農的地裡長著一種藤本的果樹,果樹下面種的是韭菜。我奶奶走進去和老農攀談,兩個人家長裡短地聊了一通,後來我奶奶誇那個老農種的韭菜長得好。老農給我奶奶割了兩捆韭菜,我奶奶給他付了錢。他們兩個在一起攀談的那段時間就是我難得的歇腳的空間。

告別老農之後,我跟著我奶奶繼續趕路,我奶奶還給了我一捆韭菜讓我拿著,真是雪上加霜啊!

南留村那邊是我奶奶的孃家。我們到了目的地,那邊的親戚熱情接待了我們。我奶奶待了兩天就走了。有一戶年輕的親戚,是剛結婚不久的兩口子,他們兩個第一次見我,都很喜歡我,說我長得非常可愛。我覺得我在我自已家是那個爹不疼媽不愛的,有一對很喜歡我的親戚讓我留下來,我連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學前班的學業也是學業,可我那時候真的是隻要有得玩,學業完全可以拋在一邊的心態。

我住在那戶親戚家裡,跟著那邊的人去一個長著一棵很大的柿子樹的地方,在樹底下撿樹上落下的柿子,拿回親戚家,然後將那些柿子一個一個地擺在他們家窗戶的木頭格子上。

親戚家的隔壁有一個黃頭髮的女孩,和我差不多一樣大。她的黃頭髮可能是基因變異的結果,大家都叫她黃毛。我和她一起在外面瘋玩,她帶著我一起去偷另一個鄰居家的長得更大的柿子。我們兩個將偷來的柿子塞在麥草垛裡,每天過去摸一下,等到柿子軟了就把它吃掉。

我還在黃毛家吃過飯,她爸媽對我也很熱情。那次在他們家吃飯,她們家摘了一些辣椒葉炒菜吃,我在那時候才發現辣椒葉居然那麼美味。

有一個鄰居跟我聊天,說他們那邊離山近,說他們那邊山裡有一種會叫的螞蚱(其實是蟈蟈)。我家也是農村的,可我在我們那邊的地裡從來沒有見過會叫的螞蚱,所以鄰居跟我說的這件事惹得我很神往。我想讓那個鄰居帶我去抓會叫的螞蚱,那個鄰居說去山裡要走很遠的路,後來沒有帶我去。

我在我奶奶的孃家那邊待了差不多四十天,每天遊遊轉轉,過得肆意而快活,完全把學業拋到了腦後,就像世上從來沒有那件需要人格外上心的事。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那邊的親戚喜歡我,比我爸媽對我好。

我爸和我媽那個時候似乎對我的學業也沒有那麼上心,我在親戚家待了差不多四十天,當然也沒有去上學,他們兩個居然就這麼放任了我四十天,直到我就讀的學前班馬上要考試了,我爸才騎著腳踏車過來把我接了回去。

我有四十多天沒有上學,只記得我離開前老師教的漢語拼音,於是在白紙上依次寫出來。我堂弟和二小姐倒是沒有缺過課,可是那倆人居然啥都不會,最後還是抄的我的卷子。其他的同學,有人在白紙上寫了幾個漢字,那是我沒學到的。然後大家各自把自已的卷子交給老師。不成想,老師居然給我們幾個打了100分。有一對雙胞胎姐妹,一直都沒缺過課,居然交了白卷,老師給她們兩個臉上用紅筆畫了個鴨蛋,然後就放假了。

我堂弟拿著100分的卷子很得意,我很茫然。我們回到家之後,看到那對雙胞胎姐妹躲在我家對門鄰居家屋子旁邊的一根電線杆後面,正在互相用唾沫幫對方擦掉臉上的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