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叢中瞬間跑出一個髒兮兮的身影。

“你是誰?”殷歲冷聲道。

是女子的身影,身上都是鞭痕,血腥氣很重。

凌亂的髮絲遮蓋住那人的臉,殷歲與她對視。

夜色濃郁,一切皆如瀰漫著薄霧,看不真切,可殷歲還是感覺到了女子的不可置信。

髒兮兮的人害怕地後退幾步結果直接跌倒在地,殷歲“嘖”了一聲:“別動。”

殷歲看著鞭傷有些好奇。

這女子該不會和她一樣被同一個人打過吧?

沒等殷歲詢問,顫抖的女聲道:“你、你不傻?”

話落瞬間,殷歲眼眸微眯,眼底閃過殺意,僅存的一絲良善消失殆盡。

認識她啊。

頃刻間,她腦海裡就只剩下“殺人滅口”四個字。

“呀——”

殷歲故作驚訝,淺淡地笑了笑。

“被你發現了呢。”

“知道了我的秘密,看來你得收地獄捷報了。”

初春時節,天氣依舊算不上暖和。

涼風吹來,汙漬滿身的身影微顫。

風真如同陰間的風一般,寒銷徹骨。

伴隨而來的,還有少女清脆乾淨的聲音與那如惡鬼索命般的話。

“反正你都這麼痛了,不如我當個好人,了結了你的痛苦可好?”

殷歲歪著頭,不知是嚇唬人還是真心的話語落下,她看著渾身是傷的人顫抖,差點惡劣的笑出聲。

遠方涼風吹來,不經意的風吹動殷歲簡易的髮髻,也把女子凌亂的頭髮吹起,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

那女子是陳然。

殷歲:“?”

她嚇唬人的惡趣味頓住,笑意收斂。她擰了擰眉走過去,居高臨下望著陳然。

陳然沒動,眼眶紅紅的,身子還在發抖。

殷歲觀察了下,陳然身上的鞭傷比她的傷痕不知道多了多少倍,靈根並沒有如她自已所說那般被抽除,只是有些受損。

陳然靈脈被封使不出靈力,還受了傷,就算殷歲毫無靈力,陳然也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殷歲沒有感覺到報復的快感。

這算什麼?該不會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殷歲心底不屑地冷嗤一聲。

她不信蒼天有眼,也不信風水輪流轉。

殷歲蹲下身與那驚恐的眼睛對視。

陳然多愛乾淨啊,現在竟然全是汙漬。

有點諷刺。

“別......別殺我。”女子的聲音甚至帶著哭腔。

殷歲愣了一下,無邪地笑笑。

上次見到陳然她還很高貴不可一世呢,今時今日卻卑微至此。

“不殺你。”

“陳然,廢物才該死。”

“你還不是。”

殷歲絲毫不嫌棄的捏住女子的下巴,讓其仰頭看著自已。

“乖乖當一個啞巴,我就不殺你。”

殷歲微彎眼眸,話語卻並不和善,“不過你最好安安分分當啞巴,什麼都不說。不然......”

她頓了頓,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可後面的話語越想便越是細思極恐,陳然不寒而慄。

殷歲把陳然臉上的汙漬擦了擦,漫不經心威脅說:“我不信啞巴不會開口說話,但我信一個死人會永遠不開口。”

陳然也不知道為什麼殷歲有那麼大的底氣,但她確確實實被唬住了,眼含淚水瘋狂點頭。

她也不知道殷歲信沒信,反正殷歲沒留戀,轉身就走。

【你為什麼不殺她啊?】

看完全程的系統冒了出來。

那肯定是因為殺不了呀。

但殷歲會說嗎?她不會。

殷歲直接甩鍋道:“嗯......我媽媽說,不被需要的廢物才該死,我很聽話的。”

【......那你媽真恐怖,竟然對一個小孩說那麼恐怖的話。】

殷歲沒答,直到回到她的住處,面前的面板又變了字。

【哎,不過我其實一直以為你的傻*人設是本色出演,今日倒是改觀了。】

【不像。】

“嗯?”

【惡毒的小孩,統子不喜歡。】

殷歲笑了兩聲:“我也挺不喜歡你這面板的,你就不能變成一個人嗎?”

“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怪嚇人的。”

【no,no,no,這你就不懂了吧。】

那機械音似乎帶上了幾分小得意。

殷歲挑眉:“你又懂了?”

系統沒理,自顧自道。

【不瞞你說,之前我們......額,業績最好的系統,他最近去一個世界裡,變成小人伴隨宿主,被他宿主揍得那叫一個慘嘞。】

【雖然存在他本身就賤兮兮的原因。】

【這他最近去的世界裡,他沒完成任務還反倒躲了整整一百有餘,估計是怕了。】

【有前車之鑑,我怎麼可能犯傻。不信你打一下面板。】

殷歲聽話的一拳打過去,然後拳頭穿了過去。

【嘿嘿,是不是打不到?】

殷歲:“是,你厲害。”

說完也不理系統,直接吃下洗髓丹坐在床榻上打坐。

系統:“……”

【好吧,我來為惡毒的宿主護法。】

殷歲:“……”

殷歲壓著氣,感受著丹藥的靈力。

原本雜亂不堪的靈根,被這溫暖的力量包裹著,殷歲感受著這力量,猛然睜開眼。

思緒萬千,心境不靜,她吐出一口鮮血。

【怎麼了怎麼了?丹藥能力太強承受不住嗎?】

殷歲沒說話,那股暖和的力量席捲全身,她看著自已的手,有些顫抖。

“這個力量......有點......”

殷歲捂住了頭。

腦海裡閃過了上輩子生前最後一面。

也是像今日的濃郁夜色,她死時,血月當空,烏鴉飛散。她倒在血泊裡,倒在屍山血海,她看見的最後一幕,是正道高高在上的神情。

殷歲手下意識攥成拳。

死的時候,她眼前一片黑暗,只是冷,無盡的冷,像是要在嚴冬沉睡百年,要死後都不得安寧。

可,後面開始漸漸回暖,像現在一樣,渾身暖流湧動。

系統見殷歲這樣,立即道。

【神品洗髓丹你直接吃下去保底也是個單靈根了,要不你去睡一覺,第二天絕對有脫胎換骨之感!】

聽見系統的話,殷歲抬起眼,蒼白的臉微微露出點笑意。

“我才不要。”

殷歲道:“我改變主意了。”

殷歲收起懶散,開始凝神打坐,按照自已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吸收體內的力量。

……

雲間月黯然,霧色繚繞山峰。

夜間弟子打坐,一處山峰靜悄悄的,山峰最大的院落裡,牆上有著一把顯眼的弓箭,一把散發魔氣的弓箭,蘊含著駭人的威力。

突然,一顆白色的棋子扔向魔弓,弓摔在地上,發出重重的響聲。

四散的魔息在此刻重新附著在弓上。

一雙修長的手再度執棋,白子落在一處,男子執起黑子時愣了會兒神。

樓鶴洵執黑棋的手停在半空,無從下手。

腦海中忽然浮現今日主殿見到的少女。

少女不再穿弟子服飾的白衣,而是換了件青衫。

他之前第一次在白玉京見到殷歲的時候殷歲也是穿著青衫,那時樓鶴洵傻眼了。

白玉京遇到的少女站在銀杏樹下,與記憶中站在梨樹下的少女重疊,她回眸,與他四目相對。

那一刻,風輕意暖,乾淨澄澈的眼睛撫他心間創傷,心絃微動。

青色的衣衫,樸素清冷,原來也可以穿得那麼好看。

恍惚感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將他淹沒。

那個死在梨樹下的少女,活過來了嗎。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是她,她死得透徹乾淨,不給任何人留下念想,連如煙塵般大小的殘魂都沒有。

他明知如此,卻暗中打探。

名字樣貌,一模一樣。

當真恰如故人歸來。

後面,那個不太聰明的少女換上白玉京弟子服飾,除去相貌名字,再無一處像她。

而痴傻的少女莫名......纏上了他。

死纏爛打,對他唯命是從,傻子一個。

殷歲的喜歡倒是給他帶來了不錯的利益。

她的師父,一直都對他抱有殺心,不過倒是因為殷歲遲遲沒有動手。

好像......她師父知道什麼。

樓鶴洵從前沒機會見殷歲的師父,今天見到了,沒想到是薛珩。

樓鶴洵覺得有點可笑。

今日主殿……

那時他看著青衫少女被拽來主殿時其實是有些怔的。

恍如隔世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可見少女哭得可憐,那種感覺便煙消雲散。

像極了的臉,可記憶中的人不會哭。

比任何人都堅強。

他篤定殷歲不是她,可見到薛珩時他又不確定了。

為什麼薛珩會護著她?

薛珩那麼精明的偽君子,也會......為一個冒牌貨,背叛她嗎?

樓鶴洵想不明白,所以他出了主殿找殷歲。

不知道是怎麼走的,就看見少女在光影交錯處,眼神幽暗地在自言自語什麼。

他不信一個傻子能露出這樣的神情。

走過去試探幾句,少女巋然不動,依舊痴呆傻樂。

然後他詐她,說知道她在裝,少女顯然也不想衝他笑,聞言即刻收斂了神色,冷冷瞧著他。

他特別清晰的一段話。

——冤枉我的人,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我的冤屈吧。

她不傻的樣子,真是像極了。

伶牙俐齒的。

樓鶴洵放下黑棋,拿起剛剛下的白棋。

悔棋。

他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