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亡靈心有難忘之事,可記於尋常錄。”

般若在忘川錄入靈魂舊憶,已經不知多少年了,好像她生來就是記載這些往事,一個人鎖在藏卷滿山的望魂臺。

今日,般若記的是來自人界的故事。

那個靈魂說,他叫仇鴉染,來自扶木。

——

望舒七年,隆冬,大雪,懷柔的蠟梅正開得明媚。

仇鴉染隨意披了一件外袍,神情淡然地坐在院中。

他輔開新紙,取出一支刻有梅花紋樣的筆,蘸取濃墨,鮮紅的梅從枝頭脫落,慢悠悠地在空中轉了又轉,停在畫紙上。

仇鴉染徐行的筆墨驀然止住,墨水在筆暈開,深深淺淺。

望著新落的花瓣,仇鴉染眼眸轉動,眼底浮動著翻湧的暗光,他輕笑“今年的梅花開得這樣早。”

仇鴉染放下筆,朝將熄的手爐裡添了兒塊炭。

新炭煙得正旺,薄雪一落下就“嗞——”一聲化了煙,扭曲著盤旋,消散在冷風裡。

院外,一隻白滾滾的信鳥急促地飛行,毛茸茸的羽毛裡裹扶著細雪與碎冰。

藏青戈伸出凍得發紅的手掌,那信鳥立刻輕盈地降落,在他手裡縮成一團,貪戀這微弱的溫熱。

藏青戈瞧了瞧它腳踝上的信筒“呵,又什資訊都沒有嗎。”

他抬頭仰望著太陽,金色的眼瞳在日光下更為晶亮,不帶任何多餘的神情”走吧…。

藏青戈垂下手,信鳥迅速飛進了熙熙操的人群中。

他銀白的短髮掛了霜雪,面板在冬日裡更似凝脂,卻又骨感分明。

“你瞧,那不是少司令嗎?

“可不是,聽說少司令生下來便是白髮。”

行人竊竊私語著。

“福薄之相,許是個短命之人……”

“呸呸呸,不要命了?小心他提你去…”

眾人散開,低垂著頭小心走過。

藏青戈壓低了帽簷,向前走去。

臘梅被寒風吹落了許多花瓣,混著風雪,盤旋在院外這條小路上。

藏青戈的大衣上勾了一瓣落梅。

他盯著這素寡日子裡不多的鮮亮色彩,輕蹙眉,並不拂去。

隆冬的風雪重重,藏青龍穿著極厚的大衣也仍時受寒氣侵入。

又一個冬天了。

“少司令進屋坐坐嗎,內有暖爐。”

仇青染無聲地現在院門邊,揣著一隻紅色的手爐,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少司令是不敢嗎?

藏青戈警惕地站佳,抬眼見了仇青染青松石般的眼瞳,清亮,可又似有不明的狡黠。

“你為何篤定我是少司令?”

“民間皆傳少司令天生白髮,有中人之姿,自然好認?仇青染輕挑眉,不輕不慢地摩著手爐。

“少司令當真不入願賽舍嗎?小人不過是南海子的伶人,只不忍見少司令在雪裡受風寒罷了。”藏青戈沒有回答,梅花錯落地飄下。

風雪天裡,人人穿著都厚重,衣冠下的心也看不分明。

仇春鴉染不惱,只靜靜等著。

藏青戈抬眸,望著陪內探出的臘梅,想起景和十二年的冬天。

……

“戈兒,來看,梅花開了。”

“孃親,我年年都能一塊賞梅嗎?”

“當然了,我的戈兒啊是我最牽掛的人了,你看,那枝……”

時節如流,十年已然……。

藏青戈回過神來,端正身行禮“盛情相請,本不該推卻……”

滿天梅花中,仇鴉染對上藏青戈的視線,藏青龍看著仇鴉染,一時忘言。

仇鴉染不動聲色地輕笑,“榮幸之至。”

藏青戈回神,作理衣冠狀,拍了拍身上積雪。

仇鴉染捧著手爐,一步步踏入院內,墨色的絲隨著步調低垂,拂過他暖玉似的面龐。

藏青戈不發一地跟上。

梅花又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