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漫天飛雪,莽莽蒼蒼的雪原上毫無生機,只有寥寥幾株光禿禿的樹幹立雪原中隨風招搖,如同鬼魅一般向你招手。

忽然,兩隻獨角巨犀呼嘯而來,闖入到這銀白色的世界裡。巨犀身後拉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車輪碾破地下的冰雪,發出“吱吱呦呦”的聲響,與寒風交相呼應,更顯詭異。

即使是在車廂裡,李存異仍是戴面具,這是一張精鋼製成的厲鬼面具,將他的整張臉盡數掩蓋,只露出兩隻深淵一般的眼睛,漆黑而又深沉;他的腰間斜掛一柄龍頭闊劍,劍鞘鏽跡斑斑,不知已有多少年頭;一條黑色的細薄腰帶纏在腰間,如同一隻沉睡的毒蛇。

他的身邊同樣是一個青年,這青年一身淡黃色長袍,他的袖子很長,下襬也很長,幾乎將他的手腳蓋住;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球微微泛著一絲粉紅,如同飄落在潭水裡的桃花。

這雙眼睛既是深情,又是危險,因為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魔教五大護法之一的玉面花蜂花滿城。

忽然,犀牛一聲嘶叫,馬車頓時止住。

花滿城推開馬車上的貂皮錦簾,向外望了一眼,便縮回車內。

“李兄,你猜前面擋路的是什麼人?”花滿城笑道,

“是死人。”李存異淡淡的說道,他深淵一般的眼睛似乎將光線盡數吞沒,看不見一絲光亮。

“敢擋明教護法的路,那自然是要死的。”花滿城笑道,“可若非本就是個死人,又怎敢擋在我們路上?”

說罷,二人跳下車去,只見七個詭異的人擋在路上,他們身披紅色麻衣,雞窩般雜亂的頭髮披在頭上,渾身臃腫,面板雪白,無手無腳,眼睛和鼻子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七個雪人。

雪人的眼睛鼻子,竟是從真人的身上剜來插上的,他們的頭髮衣物也是取自真人身上。

花滿城道:“雪人自然是沒有生命的,沒有生命那不就是死人嗎?”

李存異稍一遲疑,從地下抓起一團雪,團了個雪球,向雪人用力擲去。只聽“嘩啦”一聲,一片片冰雪從雪人身上散落,露出一張人臉來。

這張臉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臉,他已經被剜目割鼻,留下了三個可怖的黑洞;整個頭皮也被人剜下,露出森森的頭骨。

“赤發七鬼?”李存異微微一驚,“這七鬼近年來為禍饒河一帶,一年前更是將幾家富戶全家剜目割鼻,不曾想今天自已竟會遭到同樣的報應。”

花滿城笑道:“七鬼所殺的人加起來,恐怕還不如李兄的一個零頭。”

李存異道:“花兄,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殺平民百姓,只有那些大愚若智的人才會死在我手上。”

花滿城笑道:“那是自然,說到殺人,我們當然不能把不會武功之人算進去,否則天下隨便一個黑幫都有我明教一般的威名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一團雪球擲去。冰雪完全散開,露出赤發鬼的身子來。

只見他赤裸裸的身子前後各留有一排空洞,從左肩延伸到右肋,就像被螳螂的前肢抓到過的昆蟲一般。

“哦?原來是他。”李存異道,“難怪能將七鬼一齊斬殺,螳螂刀胡鳳天,果然名不虛傳。”

詭異的可怖的雪人,像是一堆堆白色的墳墓,似乎是在警告過路的人們繞路而行。

但二人卻毫不領情,他們回到馬車上,從雪人中橫穿而過,將雪人連帶裡面的死屍碾得扁平。

花滿城忽然開口道:“李兄,只怕前面又有好事發生了。”

“哦?”李存異推開車窗上的門簾,一絲血腥味飄入他的鼻中,他扭頭一看,只見道旁一株枯樹在風雪中舞動,如同鬼魅一般。

血腥味就是從這棵樹上發出來的。

這是一株巨大的枯樹,走到近處,才發現枯樹枝上竟是倒掛著一串串紅白之物。

一枝掛人頭,一枝掛手腳,一枝掛排骨,一枝掛心肝,如同肉鋪上販賣的豬肉一般。

李存異奇道:“河南屠夫幫?他們竟也會到了這裡?”

花滿城道:“什麼屠夫幫?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李存異道:“屠夫幫是河南三大幫派之一,不過他們屠宰的不是豬,是人!賣的也不是肉,是威!這將人如同豬肉一般分割倒掛的手法,正是他們的一貫作風。”

花滿城笑道:“將人當豬肉賣,當真是有趣的緊,就連我們明教都沒想出這麼一個法子。”

李存異道:“河南和饒河與這裡相距甚遠,不知是什麼寶貝吸引他們來到這冰天雪地裡。”

花滿城道:“寶貝?嘿嘿,一個月後就是聖女的生日了,看來這生日禮物有著落了。”

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雪地裡,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裡,屍體還未完全掩埋,顯然死去並不多時。

這幾具屍體膀大腰粗,滿面虯髯,一身屠夫打扮,手裡還握著一柄砍骨刀。

他們的眼珠像死魚眼般瞪了出來,一臉的不可置信,咽喉處留有一指粗細的圓形血窟窿,血液卻已經凝固。

李存異道:“是追魂劍姜狩魂,只有他才會用這種圓錐形的劍,也只有他才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將屠夫幫盡數殺絕。”

“追魂劍?花滿城撇了撇嘴,“好大的名頭,只是給自已起這種承擔不起的稱號的人,一般不會有好下場。”

一路走來,金錢幫、神農幫、五毒教、崑山派、白虎會…,各地的有名幫派的不少人物竟都死於這雪原之中。

忽然,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一家客棧。

對於常年路上奔波的人來說,一個小小的客棧就是最溫馨的港灣,給了趕路的人們莫大的希望。

寒風掀起門簾,遠遠就可以看到客棧中擠滿的趕路的人們。

李存異將臉上的面具摘下,露出冠玉一般的臉龐。

旁人戴上面具是為了掩蓋身份,而這他卻恰恰相反,他摘下面具,只因不想被別人認出。

兩人進了客棧,挑了角落裡一張桌子坐下,又要了一罐清酒和幾碟精緻的小菜。

李存異抿了一口清酒,突然道:“花兄,你可知道那群和尚中的是什麼毒?”

花滿城將夾著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沉思半晌,道:“他們中的,難道是苗疆極樂派的‘骨肉分離’?”

“不對,他們中的是江西巫毒派的‘金蟬脫殼’。”李存異淡淡的說道,“這兩種毒雖然都有一股梅香味兒,可‘骨肉分離’是臘梅的沉香,而‘金蟬脫殼’卻是初梅的清香。”

花滿城奇道:“‘金蟬脫殼’?我竟沒聽說過這種毒藥,人又不是金蟬,不知卻是如何個脫殼法。”

兩人一面說著,一面將眼光瞧向了一桌吃飯的和尚。只見他們的額頭處隱隱出現一條黑線,正在慢慢延伸。

和尚們今天似是十分高興,大破葷戒,要了滿桌的酒肉,吃的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只見他們額頭處的黑線越來越長,直接延伸到了口鼻和後腦處。

和尚們一面吃,一面笑,對即將面臨的危機竟是全然不絕。

突然,他們臉上的笑容凝固起來,碗筷“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他們看著對方的臉,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後吃驚便化作扭曲。

黑線從他們的光頭上崩裂開來,他們的臉皮就像剝粽子一般從頭骨上剝離下來。

花滿城笑道:“好一個‘金蟬脫殼’,這群道貌岸然的和尚臉皮厚如城牆,沒想到也給脫了下來。”

李存異喃喃道:“江西巫毒派,他們竟也會不遠萬里來到這遼北雪原之地,看來這寶貝足以當作聖女的生日禮物了。”

在棧中旅客的驚呼聲中,一個矮小如童的侏儒從房樑上跳下,正落在死去的人的桌子上。

他踩了一褲腳的湯水,也是毫不在意,一雙雞爪大小的手在死人身上快速的翻找著什麼。

李存異心道:“巫毒童子?看來巫毒派主還躲在暗處,這寶貝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得手了。”

忽然,巫毒童子從一人揹包裡翻出一個狹長的黑盒子。還不待他歡喜,背後青光一閃,一柄青鋼刀橫掃而過。

巫毒童子緊急一跳,從桌上躍下,躲過這致命的一劍。

他性命雖然保住,可兩條腿卻被齊根斬下,只得兩手撐地,蛤蟆般爬出門去,在地上拖了兩條血痕。

客棧裡的客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驚呼著就要奪門而出,只聽“啪”的一聲,巫毒童子從門外被丟了進來,摔在地板上。

他的喉嚨已被洞穿,留下一個指頭般粗細的圓形窟窿,鮮血淌流而出,染紅了地板。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個瘦長的漢子踏進門來。

他身穿一身紅色勁裝,冷麵霜眉,手裡還握著一根三尺有餘的錐狀長劍。

他正是號稱“追魂劍”的姜狩魂!

姜狩魂目光如電,在客棧裡快速掃視著。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個青衣方臉的漢子身上,就如同野狼鎖定了獵物一般。

他忽然大吼道:“所有無關的人員,有一個算一個,快快滾了出去,否則休怪我刀劍無眼!”

客棧裡的人們如獲大赦,趕忙一窩蜂得搶出門外;掌櫃和夥計們的身子早已矮了半截,縮在櫃檯後面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此時,這間客棧的飯堂中只剩有四個人:李存異、花滿城、姜狩魂、青衣方臉漢子。

姜狩魂將黑盒子放到中間一張桌子上,沉聲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走?”

花滿城木然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農民伯伯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若是吃不完就隨意走開,豈不是大大的不該?”

姜狩魂目光如炬,緊緊盯著角落裡的兩個青年,似乎想要看出他的來頭,但他記憶裡卻是沒有這兩人。

因為李存異已經將鬼面面具摘下,而花滿城又很少在江湖中走動。

青衣方臉的漢子緩緩說道:“姜兄何必與一個愣頭的青年多言?既然他不願走,那就留在這裡好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腰間取出一柄青鋼長刀。

這刀很是奇怪,一側鑲有幾十根鋒利的鋼刺,刀身是由兩段拼接而出的,可從中間拼接處任意的伸直彎折,就像螳螂的前肢一般。

這刀正是名震天下的螳螂刀,這人正是名震天下的胡鳳天。

胡鳳天道:“螳螂刀下向來只死高手,你們能死在螳螂刀手下,也算是你們的榮幸了。”

忽聽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螳螂刀下只死高手?不知鬼面龍蛇夠不夠算是高手?”

寒風掀起門簾,一個戴著鬼臉面具的大漢出現在門外。他的身形異常高大,腰間斜掛著一柄雕龍巨劍。

下一秒,他已經來到胡鳳天面前。

胡鳳天一驚,急忙向後一躍,道:“閣…閣下真的是鬼面龍蛇中的鬼面龍劍?”他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了些顫抖。

花滿城一看到這鬼臉大漢,差點笑出聲來。

鬼臉大漢道:“不錯,我算不算的是高手?

胡鳳天道:“‘鬼面閻羅,龍蛇雙劍’閣下當然算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待他說完,鬼面大漢插話道:“那我夠不夠資格死在你的刀下?”

胡鳳天滿臉冒汗,顫聲道:“不…不敢。”

鬼面大漢大怒:“如此說來,我在你眼中算不得是高手了?”

他口先開,劍後出;話未落,劍已歸。胡鳳天的人頭就在一聲龍鳴中滾落下來,他那名震天下的螳螂刀根本沒有機會出手。

姜狩魂見到這鬼面大漢,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此時見到胡鳳天人頭落到,再無猶豫,閃身就要出逃。

突然,一條黑蛇從門外伸出頭來,閃電般向姜狩魂咬去。

姜狩魂一驚,急忙向後一躍,躲過這一擊。

黑蛇縮回,門外又走進一個戴著鬼臉面具的大漢,他的手裡竟拿著一條蛇一樣的東西。

姜狩魂一字一頓道:“鬼、面、蛇、劍。”

這鬼臉大漢將手中長蛇一抖,長蛇頓時伸直,原來是一柄細長的軟劍。

拿蛇劍的鬼臉大漢道:“你就是‘追魂劍’嗎?”

姜狩魂道:“不敢當。”

拿蛇劍的鬼臉大漢突然大怒道:“你也配叫追魂劍?你的劍當真會追魂?”

姜狩魂一臉黑線,“這…這只是承蒙江湖上朋友的抬愛,給在下起的名過其實的稱號,當真不得…”

拿蛇劍的鬼臉大漢道:“是真是假,一試便知。你來刺我一劍,若是我死了,便放你走。”

姜狩魂咬了咬牙,心知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如此,得罪了。”姜狩魂猛地欺身而上,他知道對方的劍很長,只有打入對方劍內,才能取勝。

令他欣慰的是,他成功了,他已經打入蛇劍的範圍內。他的錐劍直指對方咽喉,眼看就要戳一個血窟窿。

突然,姜狩魂道身形停住了,他的劍尖距對方咽喉不過一寸。他渾身顫抖,艱難的低下頭,只見一柄黑色的細劍從背後透過了他的胸膛。

對方的軟劍竟然是會追魂,打了個彎兒從背後將自已刺了個對穿。

花滿城嘆道:“看吧,給自已起這種擔當不起的名字的人,果然沒有好下場。”

他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起這種名字的似乎不止他一人,不知另外兩位是否能擔當的起‘鬼面龍蛇’這個稱呼。”

這話似乎是對李存異說的,也似乎是對兩個鬼臉大漢說的。

兩個鬼臉大漢一怔,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角落裡坐著兩個俊秀的青年。他們剛剛只顧對付螳螂刀和追魂劍,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兩個青年。

他們兩眼緊緊盯著這青年,腦海裡飛速翻湧,他們在回想眼前這個兩個青年到底是誰。

忽然,他們釋懷的笑了,因為他們腦海中並沒有這麼兩位青年高手。

他們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玩味兒,對兩人說道:“小子,給你們一個拿錢買命的機會,你覺得自已的命值幾兩銀子?”

花滿城道:“恐怕只值五十兩。”

龍劍大漢笑道:“你倒是對自已定位挺是清晰,可惜五十兩買不了你的小命。”

花滿城稍一思考,似是十分認真的說道:“那就拿十萬兩買命。”

:“你說你能拿出十萬兩銀子?”兩個鬼臉大漢齊聲驚道。

花滿城眼神中露出一絲玩味:“我雖然拿不出,不過卻希望你們可以拿出。”

兩個鬼臉大漢冷笑道:“我們二人能否拿出,與你有什麼關係?”

李存異突然冷笑道:“與我關係不大,與你們自已關係卻不小。因為你們要拿十萬兩銀子向我買命,儘管你們只值五十兩。”

“你找死!”龍劍大漢大吼一聲,就要拔劍。

只見寒光一閃,一陣龍吟聲響起,拿龍劍的鬼面大漢的身子已從中間分為兩半。

他手裡那把雕龍闊劍竟還未來得及拔出。

“龍吟劍!”另一鬼臉大漢顫道,“你…你是鬼面龍劍?”

他的聲音突然止住,因為一柄蛇一樣的黑色細長軟劍纏住他的脖頸。

劍刃已經切進他的肌膚,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李存異將軟蛇劍向上輕輕一提,這大漢的腦袋頓時沖天而起,碗大的傷疤中鮮血噴泉一般噴出,直噴到天花板上。

花滿城道:“真是一場劣拙的模仿,他們竟然不知道‘鬼面龍蛇’是一個人。”

李存異將蛇劍纏回腰上,龍劍送回劍鞘,他只有戴著鬼面面具時才會出劍,出劍時也只出一劍,所以沒人知道鬼面龍蛇的真容,也沒人知道鬼面龍蛇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