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欲度眾生

臨海有國，曰玄股。其人以魚皮為衣、鷗鳥為食。

玄股國有兩個賢人，一個是漁夫，一個是樵夫。他倆是外國讀過書的貴胄，落難至此，為了生計，當起了識字的山人。

一日在東海岸邊，漁夫放杆釣魚時正碰上了樵夫歸來，後者攜貨席地而坐，兩人互分酒食，攀談起來。

喝到半酣，樵夫嘆道：“過去你我爭名奪利，何其愚蠢，高樓別墅、綾羅羽織，回頭來看，不過一場假空罷了，遠不如此時山清水秀來得自在，長樂逍遙，與林為伴，自得其樂。”

“這話在理”。漁夫附和著，提起一杆，卻見彎鉤處空空如也，不但魚沒釣到，連餌料都被吃了個乾淨，他不禁老臉一紅，手上空了，可嘴上卻要強得緊，“只是，不當是山清水秀，而是水秀山青”。

“何以見得？”

“你這山青，不如我的水秀”。漁夫說著，已換好了料食，再甩一杆，笑道：“有《蝶戀花》為證：扁舟擇魚遊雲吟，閒數葭草，潮聲安漁心。功祿名利遠橋亭，沙鷗鳴樂得靜聽。快意花月醉中鳴，香水綠岸，笑視遠來鶯。晴空垂弦享空靈，提竿釣起河漢星。”

樵夫笑道：“你這水秀，不如我的山青，有《鷓鴣天》為證：梅蘭指路辨崇山，竹菊作畫點峰巒。松柳舞風迎賓客，攀路搬柴有蝶伴。鴞忙睡，雀來盼，豚鹿獐兔不難攔。逍遙年華無窮盡，還路歸家把歌歡。”

漁夫辯道：“你這山青，真不如我的水秀，有《天仙子》一首：萬疊浩渺臨蘆洲，日上三竿人不愁。蝦鱗肥美魚滿桌，把工休，痛飲酒，與友言歡道晚留。近岸尋渦打窩摟，每餐勝似海鮮樓。團圓一家無煩惱，攜妻子，懷竹兜，不理官宦看海鷗。”

樵夫爭道：“你這水秀，真不如我的山青，有《西江月》一首：春藤巧織老路，柏影成荇拂土。花香藏茵散遠途，群山無生孤苦。粉黛處處得見，採木輕於搖擼。風來攪動竹林株，我品甘霖一壺。”

漁夫不服，還要瞎編，“你這山青，到底不如我這水秀，有《臨江仙》可證：碧空深潭——唉我去！”

詩吟半句，忽然一道漩渦驚天而起。它自遠方而來，飛來的餘波卻如颶風一般掃過了海灘，把漁夫和樵夫吹得東倒西歪，木柴、活魚掉了一地，撲騰騰地在塵埃裡滾來滾去，難以想象臨近之處會是怎樣的光景。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漁夫已經是滿眼淚花地去抓魚了，樵夫頭頂著一隻海膽極目遠眺，海天間相接之處遠遠沸騰起來，騰飛著一柱金青色的龍吸水。

平穩的波潮躁動起來，從海對面疊成道道水牆，如山如嶽一樣排往岸上。

樵夫當即一把抓住了撿魚的漁夫就往城裡跑，後者如痴如呆，還回頭看著釣竿的方位，喃喃著說：“魚！我的魚……”

“別惦記你的魚啦！還有，你的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啊！”

話分兩頭，再說東方海外，仙山現世之處，魏玉嬌兩眉輕鎖，一條胳膊自然下垂，一手捏著光潔的下巴。她正在漩渦之眼裡，如雨的海水淋淋灑灑從雲端灌下，唯獨只在女子的頭頂蒸成煙氣，時間長了，魏玉嬌竟好似藏身雲霧裡的仙子一樣若隱若現。

她的推測沒有錯，但也沒有對。

強行把靈氣從地脈中抽出來的結果就是“水管”“堵了”。

仙山能力有限，沒法將盤踞在地脈中的靈氣極大規模地抽出來是一回事，更要命的是這方天地的靈氣的適應能力也有限。現在東海當中的靈氣濃度對一般生靈來說已經嚴重超標，魏玉嬌甚至能感覺到周邊好似膠水一樣黏在海面上的濃重靈氣，可是它們對整個世界的靈氣承載能力的提升約等於沒有任何幫助。

拔苗助長，不外如是。

稍微形象點來說，就是開啟水管衝玻璃，然後沒衝得動，現在水都堆積起來了，眼看能就地開一個水族館。

不過這一次實驗也不全是無用功，魏玉嬌只是行動能力比較強，不至於魯莽，她抽取靈氣的速度故意沒壓得太快，沒有給地脈造成極其沉重的負擔，之所以此時靈氣的濃稠度極其嚇人也跟它沒有完全散開有關，只要花些時間讓靈氣均勻地擴散到整個東海上下，自然也就沒什麼了，這麼一套折騰，魏玉嬌也明白了事關於這方世界對靈氣承受的另一種拔高標準。

天地是用來容納生靈的，可以看做是魚缸跟魚之間的關係。小魚用小缸，大魚用大缸。舊時代的生靈大多能力超凡，故而諸天廣大、地海寬廣。現如今靈氣沉寂，世界已經不需要那些“多餘”的承載力了，自然會砍掉一些專案預算。

之前那條世界線中之所以萬年以後才有靈氣復甦，歸根結底是正向迴圈的速度太慢了。靈氣一點點擠牙膏一樣出來，眾生也不嫌少地有多少用多少。靈氣變多了，大家能修行的境界就變高了，大家的等級高了，世界的承載力就一點點強了，這方天地能容納的靈氣越多，地脈才能一點點擠更多靈氣……這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想清楚了這一層道理，魏玉嬌覺得加速靈氣復甦，最需要破局的關鍵還是要放在眾生身上。

從地脈抽出來的靈氣很難直接灌進沒有需求的世界裡，天地的承載力她又沒能力硬抬，說一千道一萬，眾生依舊是最好調整的變數了。她可以從地脈中把足夠大家使用的靈氣提取出來，接著拿起小皮鞭鞭策他們努力修行，眾生的修為上來了，天地大勢才能變，魏玉嬌自已的境界才能升回去，甚至做做更進一步的美夢。

潮渦輕舒，接天連地的水龍捲因失去了後勁兒慢慢消散在了天地之間，只有濃稠的靈力爭先恐後地鋪開，它們無孔不入，或飛天、或鑽海。

魏玉嬌原本捏著下巴的手向正前方伸去，輕輕打了個響指，3大仙山中的兩座便收回了識海里，只留下了孤零零的蓬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