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嚇……嚇……鬼天氣!”

狂風呼嘯,陰雲密佈,黑壓壓的天,連這裡的空氣都黏膩起來,讓人喘不上氣。一行人在潮溼陰暗的密林中穿梭,粗糲的喘息與沉重的腳步交響。

“閉嘴,保持體力。”

這裡剛下過雨,四周瀰漫著泥土與樹葉的味道,一隻渡鴉在空中盤旋,警惕著可能存在的危險。

方全極力遏制自已的顫抖,控制著那只有些僵硬的手將衣物裹緊,但失溫的狀態顯然不會得到緩解。

實際上,溼透的衣服緊貼著只會讓體溫降得更低,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他已經快到極限了,但沒人會在此時停下步伐,他們必須在下一場暴雨來臨之前找到落腳點。

他們或許這輩子都無法理解當時所看到的景象,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通體漆黑的巨大怪物張著血盆大口,將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撕碎,洞穴內血肉橫飛。

幾個人慌不擇路跑到洞外,在接觸到雨水的一瞬間栽倒在地。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在雨中融化,最後變成一灘黑乎乎的黏液。

洞口的黏液吸引了怪物的注意,藉此空隙,他們這一部分人選擇鋌而走險,潛入溶洞深處的水潭,竟然真的在水下找到了出口。

絕大部分的物資丟失,指南針紊亂,泡了水的地圖模糊難以辨認,他們徹底失去了方向。

“報數。”

說話的是個中年人,男人看著很壯實,臉上有一道駭人的刀疤。他在那時帶頭進水,算是救了這些人的命,此時便擔任著領頭人。

“一!小同志們加油啊,看到了沒,遠處那建築都冒尖了,堅持就是勝利啊。”

最初提出要報數的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五十歲上下的樣子,人看著很祥和,這一路上對兩個年輕人很是關照。

“二……哈……錢叔……您老……真是可以……”

揹包客沒好氣地說。

說來也怪,雖然這位體型可觀,但是身體素質卻是出了奇的好。刀疤男這一路都有些吃力,他看起來卻和散步一樣自在。

“嚇……三……咳咳……”

“……呼……四。”

“哎喲,小同志要多鍛鍊啊,這還不如人家女娃娃。”

“啊——啊——”

渡鴉依然在他們頭頂盤旋,沙啞的叫聲讓氣氛變得壓抑,像是某種死亡的號角。

“真是倒黴催的!晦氣!”

“噤聲。”

陌生的聲音讓刀疤男驟然警覺,他迅速從懷中抽出獵槍,扣動扳機向聲音來源開了槍。

“錢哥,你光說可能會少,沒說人會多一個啊!”

揹包客此時也慌了神,緊張兮兮地環顧四周。

伴隨一聲低吼,眾人來不及反應,黑色的怪物從灌木叢中竄出,張開鋒利的爪子撲向那兩個年輕人。

突如其來的意外刺激著大腦,暫時驅散了身體上的疲憊。

但他們的反應還是太慢了,爪子劃破了年輕女人的手臂,溫熱的血液灑在男人的臉上,猩紅充斥了男人的視野。

砰得一聲,子彈穿透怪物的身體。怪物並沒有死亡,只是被刀疤男吸引了注意。

這一下幾乎切斷了女人的手臂,但是女人此時無暇顧及身體上的疼痛,只是挪動身體向方才有陌生聲音的方向靠攏。

希望自已這次也能賭對。

“方全。方全?”

林音本想小聲呼喚自已的同伴,卻發現方全早已沒了蹤跡。

他被怪物吃了?但這不合理,怪物並沒有去安全的方向。方全體能差,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

在林音還在思索之時,自已肩膀被銳物輕輕碰了碰。

林音傷口還滲著血,心臟猛地收緊,側身去看身後的情況。

是那隻渡鴉。

“上面。”

這聲音讓林音放下心來,看來這人的確如她所想,出聲是為了提醒他們怪物的到來。

【恭喜,您已成功介入“殘響”,並被“殘響”之中的人認可。友情提示,減少不必要的解釋,可以使“殘響”世界自動修正。】

樂桓單手提著面色慘白的方全,茂密的樹葉為二人提供了天然的屏障,為他們阻隔了怪物的視線。林音跟尋渡鴉的指引,攀找著力點,爬上了一棵矮樹。

“你的醫藥包。”

語畢,青年扔過來一個髒兮兮的揹包。雖然揹包已經看不出原樣,但裡面的東西幾乎沒有損壞。

“謝了。”

林音是外科醫生,原本是因為擔心朋友的安全而答應前往,沒想到帶的東西在自已這裡派上了用場。

而她的那些朋友,已經用不到這些了。

“要救他們嗎?不救會省很多事。”

如果青年是怕麻煩的人,根本不需要特意提醒他們,也不需要把林音和方全帶過來。所以青年這麼問,應該有自已的原因。

但林音不能對有恩之人見死不救。

“我知道你沒有理由這麼做,但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希望能救他們。”

樂桓歪頭望向她,熒綠色的耳墜順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對視良久,沉默再空氣中宕開,讓林音摸不清楚青年的想法。

樂桓忽視著電流帶來的刺痛,繼續問著林音。

“他們會害死你,這樣也無所謂嗎?”

“我不知道,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我只知道在此之前他們救了我。”

【再次提示,“殘響”世界自我修正能力極強,如果您強行改變,可能會遭受“殘響”世界的排斥。】

遠處,廝殺仍在繼續,雖然他們現在仍然能保持攻擊節奏,但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負傷。怪物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狼狽,愈發迅猛地發動攻擊。

“咻——”

怪物被突如其來的箭矢刺穿,在一聲嘶吼後倒地不起。

三人來不及思考,選擇從缺口中突圍。與此同時,其餘幾隻怪物也被那種怪異的箭射中,濃郁的黑色黏液從傷口處湧出。怪物來不及追擊,減弱了攻勢,優先躲避箭矢。

藉此機會,三人已經和怪物拉開了距離,躲到了怪物的視線盲區,屏聲斂息。

怪物失去了目標的行蹤,將身體貼向地面,卻沒有感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它們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轉而撕扯已經死亡的同類,帶著自已的戰利品走遠。

等到耳墜的光芒暗了下來,樂桓才點點頭,示意林音可以出聲了。

一隻拳頭突兀地出現在青年眼前,青年側身,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唉唉唉,這是幹什麼,小江。咱們可全依仗人家小同志活命啦,怎麼還動手。”

“我早就看到那個黑鳥了,跟了一路了!你就睜著倆眼珠子看,然後在危急時刻出手,等著我們對你感恩戴德,求著你捧著你,很爽是吧?”

方全此時也來了勁,跟在揹包客後面大聲嚷嚷。

“你知道怎麼對付那些怪物,怎麼不告訴別人,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嗯,你說得很對……嗯?你說什麼?”

樂桓完全沒有聽方全在說什麼,只是覺著眼球愈發不適。

青年此時將自已的左眼眼珠取出,仔細擦拭。他只覺在這種潮溼的環境下眼睛的異樣難以忽視,並沒怎麼在意他們說的內容。只覺得好像聲音突然止住,氣氛愈發凝重,這才發覺這些人好像在看著自已。

“我……這……怪物!你也是怪物!”

方全神經兮兮地,尖叫著手舞足蹈地跑開,把自已埋進了樹裡。

“錢哥,這些箭都是木頭的,沒什麼古怪的地方。”

刀疤男拿起幾支箭矢仔細檢查,遞給錢闖。

“哎呀呀,你怎麼去看這些東西哇,這說不定是小同志的獨門仙術,不能外傳的呀。那仙術消失了,自然就成普通木頭了。”

“這些怪物和這片樹林是一體的,可以透過聯通地面聽到遠方的聲音。同時,只有這片樹林裡的東西可以傷到他們,這些箭都是我就地取材製作的。”

“這……”

樂桓將眼珠安好,簡潔明瞭地講述了情況。江遠似乎沒想到青年會是這種態度,頓時啞口無言。

“我沒有惡意,但是也沒有必要保護你們。”

於他而言,這些人都擁有自已既定的命運,他只是一個擁有身份的觀眾。

這些人的綜合能力很好,靠自已也可以摸索出這些東西,自已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來成為這些人的一部分,順德幫他們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損失。

自已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和活著的人類相處了,實際上不怎麼會面對這些人,聊久了很容易被質疑。

所以現在,偽裝一個高深莫測的人設,能夠暫時鎮住這些人對自已的窺探慾望是最好的選擇。

他剛剛輕鬆救下這些人的樣子在眾人心中還有一定的威懾力,現在將這個人設立好並不是一件難事。

樂桓回憶著自已曾經看到過話術,思索著應該如何表述。

“各位,不知你們是否發現,自已已經迷失了方向,主動走入了怪物設下的埋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