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灃二十三年,深冬。

數九寒天裡,夜裡下起了大雪,彷彿要吞噬掉一切。

天微微亮,荒涼的北境都城被覆上了一層細碎的白,路道邊剛剛挺立的枯枝又被紛紛揚揚的霜雪壓得低垂。

即便是冰凍三尺的天氣,街道上依稀有幾個小攤販扯著著嗓子叫賣。

北境有處名湖,傳聞乃是帝都九五之尊遊歷北境時興起作詩:蕭瑟秋風今又在,換了人間。

彼時陪同君王身側皆為北境武將,打仗各個皆能手,腹中文墨卻聊勝於無。

雖不知詩詞深意,看著尊上一副寬慰的樣子,大底是好詩。

從此原本被北境民眾稱為大湖的小湖泊有了新的名字——太蕭湖。

紛紛揚揚的雪花正下著,太蕭湖散發著冷冽的氣息,湖面也結了冰,遠處的小鹿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嚇到了,踩著湖面快速奔跑,周遭寂靜的氛圍隨著小鹿的動作發出吱呀作響的聲音,往湖面一看,原來似鏡子般光滑的平面出現了絲絲裂痕,像是下一秒便會破出一個洞來,讓人心驚膽顫。

一般而言,即便是再厚的冰湖,也沒人會行走於這個湖面上。

此時,一個衣著簡陋,素衣素鞋的小姑娘用身軀護著個食盒在風雪中步履匆匆,原本被雪覆蓋的地面留下了兩行淺淺的鞋印,後又被新雪掩蓋。

小姑娘走近太蕭湖畔,蠟黃的小臉被風雪吹得有些泛紅,鼻頭更是被凍得紅紅的,看著就跟個小叫花子一樣。

原本她不會想往太蕭湖走的,但是今天直通城南村的大道被數輛馬車封住了路,好似什麼重要的人物來了北境。

為了不耽誤時間,小姑娘只好繞路來太蕭湖,碰碰運氣。

恰巧看到有隻小鹿往湖面上走過,遂壯了壯膽子走過湖面。

眼看著即將看到依稀的燈火,卻不料冰面咋裂,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只好靠著慣性將胸前的食盒用力一甩,自已靠著嫻熟的水性游到了對面。

食盒雖然沒有落入水中,裡面的東西卻滾離了幾丈遠。

冰冷的湖水再加上冷冽的雪花,小姑娘被凍得打起了寒顫。

但沒過幾秒鐘,小姑娘便跑向食盒掉落的地方,撿起裡面的小包袱奔向有光源的村落。

“王阿婆,我回來了”

急促的叫喊聲引得一道木門開啟,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簡陋的床和一戶咿呀作響的窗戶,再無其他物件。

開門的阿婆一隻手拄著柺杖,一隻手扶著門栓。

“阿囡,怎麼身上溼漉漉的,趕快來換衣服”

說著話,王阿婆便要拖著厚重的身軀往床邊挪動。

小姑娘趕緊制止住王阿婆的動作,先一步扶著她老人往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著。

“先去把衣服換了,要不然會著涼的囡囡。”

“王阿婆,您先坐,我往鎮上的李神醫那裡拿到了藥貼,您先吃。”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撕開小包袱拿出一顆黑黝黝的藥丸。

順手拿起床底的碗,勾著水壺倒出半碗即將涼透的水讓老人家喝下去。

拗不過孩子的王阿婆只好先把嘴邊的水和藥丸吃掉。

王阿婆盯著小姑娘看,滄桑的眼神透露出滿滿的憐惜。

破爛的衣服尚不能遮擋住女孩的全部肌膚,更何況還沾上了湖水,水滴順著衣角紛紛滴落,每一滴水珠落在地上都形成一道道水痕。

“阿婆,我不冷,真的”

小姑娘快速的把溼漉漉的衣服脫掉,往床底下掏出了一件床單,披在了身上,順勢就躺在床邊。

看著孩子的一系列操作,王阿婆哭笑不得。

爬到床上湊到她旁邊,用手捂著她的手往自已的嘴邊哈氣,隨後還捻了捻被子往她身上蓋。

“孩子,讓你受苦了。”

小姑娘挪了挪身子往老人家身邊靠著。

“比起您的苦,不算什麼的,要不是您收留我,我哪兒能活到現在啊。”

王阿婆眼睛裡泛起淚花。

“囡囡,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躺在河邊的搖籃裡面,小小的一隻,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我笑,我就在想,一定是老天知道我沒孩子,特地派了你這麼個小機靈鬼來給我作伴。”

“是啊,我就是上天派來給您當孫女的。”

王阿婆拍了拍小姑娘的背。

“我的乖囡囡,快睡吧,老婆子我有點犯困了。”

說完,便傳來均勻的呼嚕聲。說完就睡的本事,王阿婆絕對是整個北境數一數二的。

窗外的白雪對映著月光照進屋子,依稀能看到王阿婆臉上的皺紋。

聽隔壁的張書生說,王阿婆年輕的時候可漂亮了,還練了一手好楷書,要不是城南村的老一輩都看著她長大的,還以為她是哪家的貴族小姐逃來避難了。

雖不知張書生說的是真是假,但王阿婆是這個世界上對她頂頂好的人,要是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光是想著跟王阿婆在一起打發時間的日子,小姑娘的心裡也有了期待,思緒逐漸深沉,慢慢進入了夢鄉。

夜半三分,王阿婆被一陣似有似無的敲打聲吵醒。

看著躺在身旁還在熟睡的囡囡,王阿婆輕輕的走下床頭,小心翼翼的開啟了木門。

隨著門一開,冷颼颼的北風呼呼的灌進矮小的屋裡,原本還有些許暖流此刻已經不復存在。

眼看著床上的被子被風掀起了一個角,王阿婆步履蹣跚的走過去幫囡囡蓋好被子。

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聲呼喊,原本還在熟睡中的小女孩被呼喊聲吵醒了。

“阿婆,你怎麼把門開啟了。”

“剛剛門外有敲門聲,我起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

“您腿腳不方便,我去看一下吧。”

女孩睡眼惺忪的摸到了鞋,起身往門口走去,探頭探腦張望了一下四周。

由於下著雪,呼嘯的雪花阻礙了視線,她只好再往外面走了兩步。

女孩一眼望去,發現村頭的石墩子上居然有個人躺著。

疾步走去,一個身披青碧色披風,著豆綠交領絨邊襦裙的貴女癱倒在地,原本秀氣的雙螺髻也散落到了地上。

由於好奇心驅使,女孩想往她身上看看那些華麗的衣服。

未曾想地上的貴女摟住了她的左腿,面露難色

“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