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悲

時間其實走得是很快的。

物資交流會之後就是中秋節了。

中秋節的那天是星期三，學校不放假，不過對於在村裡上小學的孩子們來說，放不放假其實也一樣，這個時候除了春節和國慶，其他的傳統節日在前些年被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韓山市有中秋節祭拜祖先的傳統，這些年也不敢了，不過每年到了中秋的時候，家裡的大人們還是會去供銷社買幾個朥餅回來分給家裡人吃的，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過節了。

哦，對了，韓山市這邊過中秋節吃的月餅不叫月餅，叫朥餅。

朥是韓山市這邊的方言，其實指的就是豬油。

朥餅，顧名思義，就是用豬油摻麵粉做皮，以綠豆沙或紅豆沙為餡，透過模具做成一個個圓形的餅子，再烤焙而成。

因為全程都加了豬油，吃起來的時候口味很是清甜，並且還肥而不膩。不過如果是習慣了口味清淡的人，可能就會覺得稍微有點甜了，這個時候來上一杯當地的功夫茶，既可解膩，還能幫助消化。

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大部分都嗜甜，供銷社櫃檯裡不管是白糖砂糖還是紅糖都屬於緊俏品，有得吃就不錯了，沒人會嫌棄東西太甜。

而且朥餅用料實在，個頭又大，反正程橙一個吃下去就不用吃飯了。

這一年的中秋節，程橙和林沐陽在此後的很多年裡一直都記憶深刻，因為在第二天，他們透過大隊裡的廣播聽到了太陽隕落的訊息。

那個時候他們正在教室裡上課，因為二年級的教材對她和林沐陽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難度，她雙手托腮發呆，林沐陽則是乾脆拿了課本擋在面前睡覺。

老師也知道他們兩個的情況，所以對他們在課堂上分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只要他們兩個不要在課堂上搗亂就好。

噩耗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

程橙先是聽到大隊部裡平日用來廣播一些新聞的大喇叭先是響起一陣刺耳的“滋滋滋”的電流聲，然後就聽到了她大伯顫抖的、悲痛的聲音，“我們敬愛的……逝世！”

程大伯難掩悲痛的聲音清晰地透過廣播傳遍了整個官塘大隊，程橙甚至能聽到她大伯忍不住的嚎啕大哭的聲音！

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講臺上的老師丟下了手中的粉筆衝了出去，接著就是有悲痛的哭聲斷斷續續響起，林沐陽捅了一下她的手臂，神色肅穆，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聽到了什麼。

太陽……隕落了！

這一天的官塘大隊，小學裡老師無心教學，田地裡社員們也放下了手中的農活，齊齊聚到了大隊辦公部，聽大隊部裡唯一一臺收音機裡傳來的各種訊息。

因為老師們太過悲痛所以提前放學，程橙和林沐陽跟著哥哥姐姐們回家的路上，看到大隊裡的很多老人，哭癱在了路上。

這種濃重的悲傷的氣氛很容易讓人共情，程橙的眼圈也紅了，林沐陽抿緊了嘴巴，一臉的肅穆，就連最沒心沒肺整天樂呵呵的程明亮眼睛裡也有淚珠在轉。

孩子們雖然小，但也知道現在的好日子是怎麼來的，平日裡沒少聽家裡的奶奶講以前的故事，對那位領導人都是非常崇拜敬仰的。

到家的時候，林家的孩子回林家，程家的孩子回程家，沒有平日裡孩子們放學的時候各種嘰嘰喳喳，只有沉重悲傷的氣氛瀰漫了整個村子。

程橙回家的時候，看到程老太太的胳膊上已經戴上了黑紗，兩位伯母還有二伯也已經回來了，個個神色悲慼，胳膊上也有黑紗纏繞，看到孩子們回來了，程老太太強忍淚水，示意兩個兒媳婦給孫子們和孫女也戴上黑紗。

程橙默默伸出胳膊，不敢出聲，戴好了黑紗後，又蹭到程老太太腿邊，安靜靠著她站著。

林家這邊情況也是差不多，緊跟著在公社中學讀書的程一帆和林桃花林立夏也回來了，他們是步行回來的，張麗君和許靜並沒有跟著她們回來，問了之後才知道，中學的校長讓老師們都暫時留下來了，都在公社聽廣播。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許靜和張麗君才踩著單車回來，倆人都是眼睛紅腫，神色憔悴，張麗君還帶回來了一個訊息，是中午林學兵特地跑去公社讓她給程大伯帶來的口信，讓程大伯約束好隊裡的人，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穩定是最重要的。

至於公社中學那邊，明天開始還是正常要去學校的，不過這個時候老師們也都無心教課了，讓學生回學校待著一個是為了學生的安全，避免這些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年們因為情緒的激動而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則是學校也要組織悼念活動。

村小學這裡當時讓學生們提前下課的時候校長沒說什麼，不過小學就在村裡，上不上學明天去看了就知道了，而且那個時候老師們都處於悲傷之中，誰也沒有心情去想放不放假的問題。

張麗君提醒程大伯，“學兵說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穩住，尤其知青和棚子裡的人，避免出現什麼意外。”

雖然說官塘大隊的知青基本上都是還可以的，沒刺頭，棚子裡的那些人，其實在這些年的觀察下，程大伯也可以判斷出都是些沒什麼問題的人，但始終還是要小心為上。

程大伯點了點頭，“我知道輕重。”

他問張麗君，“學兵有沒有說高中那邊什麼情況？”

要知道，程一鳴和林立春兩個人此刻都可還在縣高中呢。

張麗君搖頭，安慰程林兩家的人，“學兵說了，高中那邊校門已經關上了，學生們都留校，所有老師也在學校裡不出來，公安局那邊也會派人在那一片巡邏。”

程大伯母睜大了眼睛，有點驚慌，“怎麼會這麼嚴重？”

許靜安慰程大伯母，“大嫂，不用擔心，其實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怕這個時候有跳蚤出來趁火打劫。”

程老太太和林老太太作為上過戰場的人，雖然悲傷但還是能穩得住，聞言程老太太點頭，“老大家的，不用擔心，這個時候學校其實是最安全的。”

林老太太也點頭表示贊同，“是的，這個時候我們都要聽政府安排，不要出去添亂。”

兩位老太太就是兩家人的主心骨，既然都這麼說了，程大伯和林大伯出去繼續安排各種工作，其他人就留在家裡，第三代的孩子們在這個時候都特別懂事，大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這井井有條中難掩傷痛。

林沐陽很擔心自已老爹，回自已房間後問張麗君，“媽媽，爸爸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想起了這個時候這邊還潛伏著很多光頭的人，很是擔心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趁這個時候出來各種作亂。

張麗君勉強笑了一下，摸了摸林沐陽的腦袋，安慰他，“放心吧，你爸爸不會有事的，不過我們寶蛋要乖乖聽話，這幾天都呆在家裡好不好？”

張麗君才不管村小學放不放假呢，反正這種特殊時候，沒有什麼地方比讓林沐陽呆在家裡能讓她更放心的了。

林沐陽乖巧點頭，“我聽媽媽的。”

隨後的日子裡，程橙和林沐陽都親眼目睹了整個大隊不論男女老少都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無心幹活，無心學習，人人胳膊都戴上黑紗的沉痛氛圍。

而且有好幾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老太太，哭著哭著就整個人倒了下去，還好程大伯早有準備，讓大隊的赤腳醫生隨時待命，這才沒出現什麼悲劇，後來程橙聽說了，在別的大隊，出現過好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哭著哭著就沒了的事。

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