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氏

秦二世三年九月

自楚軍攻陷定陶的訊息傳來後，三川郡守李由便立馬集結了兵馬來到了雍丘駐守。

三川郡以境內有黃河、洛河、伊河三條河而得名，是秦東進後設定的第一個郡，郡中有三川之利，又有洛陽、滎陽這等大城池，治下百姓眾多，堪稱秦朝第一大郡。

而三十出頭的李由能擔任這天下第一郡的郡守，絕對跟他父親是大秦丞相李斯沒有一點關係。

三川郡治在滎陽，而李由往東駐守雍丘，就是為了在此拒敵，畢竟雍丘雖不大，卻易守難攻，若是讓楚軍攻下雍丘，則進可攻，退可守，李由也只能退守滎陽，堅守不出。

自李由率軍進駐雍丘那天開始，雍丘就開始下雨，到今天，雨才慢慢停下，只不過，天還灰濛濛的。

李由知道楚軍兇猛，很早便堅壁清野，做好了準備。

他正在處理公文時，手下便帶來了從咸陽寄過來的家信，。李由便停下手中的活，看起了父親寫給他的信，手下也識趣的退了出去。父親給他的家信是用帛書寫的，畢竟作為大秦丞相，寫信用帛書還是輕輕鬆鬆。

信裡還是老樣子，問他的身體好不好，叫他好好治理三川郡，還叫他小心楚軍，最後還在信中隱晦地提了一下對於這位皇帝和趙高的不滿。

看完父親的信，李由放到案上，緩緩嘆了一口氣，他是家中三子，自幼聰慧，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大哥還在咸陽為小官，父親就早早的就把他提拔到了三川郡守的位置。

在信中，他自然知道如今父親和趙高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遲早要兵刃相向。

可是如今的大秦，外有六國合力進攻，內有皇帝昏庸無道，李由可是聽說了，就在前幾個月，皇帝還擔心他的兄弟們搶奪他的皇位，下令處死了所有的兄弟，這樣的皇帝，真的能讓大秦恢復往日的榮光嗎？

現在李斯和趙高這兩個皇帝之下唯二的重臣，又內鬥到了這種程度，大秦，真的還有救嗎？

而且不僅是對於大秦的擔憂，更是對於自身的擔憂，如果趙高勝了，他們李氏怕是會被滅族，他李由難道能倖存嗎？

想到這些，李由心中便泛起一陣無奈感。他如今做的真的有意義嗎？

想著想著，手下的司馬便進來報告，說城外出現了楚軍的蹤跡，李由渾身一震，隨即便站起身來，沉穩地說：“去會會他們吧。”便走了出去。

……

當李由在三川郡準備迎擊楚軍時，咸陽的天空卻蒙上了一股血腥之氣。

就在幾天前，丞相李斯在勸諫皇帝之時，皇帝突然發怒，叫侍衛扣押下了李斯，並叫趙高抓捕了李斯的家人。

在獄中，李斯受盡刑罰，最終被趙高定了個謀反之罪，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大怒，親自下旨，腰斬，夷其三族。

當領旨之後，趙高出去時臉上已經是止不住的笑意，自始皇帝崩後，廟堂之上，只有李斯是自已的對手，如今李斯也要死了，那誰能與他為敵呢？

想到這，趙高轉頭往身後的大殿望了一眼，眼神中帶著些冰冷，呵呵，陛下?希望你以後還是陛下吧。

待趙高走入獄中，看到李斯被綁刑具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復從前大秦丞相的風采，趙高皺眉，呵斥道：“怎能對丞相如此?趕快給丞相鬆開！”

待獄卒放開，趙高讓人擺滿了一桌子早已準備好的酒菜，並親自倒了一杯酒。

李斯冷冷地看了一眼趙高，就這麼把酒在趙高面前灑了一行，便重新自已倒了一杯酒。

趙高看後，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問：“丞相這幾日過的如何?”

李斯還是不理他，自顧自夾了一塊羊肉，送進嘴裡，閉上眼睛慢慢地嚼，露出滿意的神色。

趙高一看這個情況，心中已經微惱了。就又問：“丞相可知，陛下對於您的判決?”

李斯哼了一聲，不屑一笑，又喝了一口酒，斜眼看著趙高。

趙高心中的火已經上來了，陰森森地說：“陛下下旨，丞相李斯，意圖謀反，腰斬，夷三族，明日行刑。”

出乎趙高意料的是，李斯並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悲痛大哭，還是慢慢地吃著桌上的飯菜。

本來趙高是很開心的，除掉大敵，誰不開心呢？可是看到李斯這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不知為何有些失落感。

他湊近一點，對李斯說：“丞相不怕嗎？若是丞相怕了，可以求咱家，咱家可以在陛下面前為您求求情，說不定丞相就能活了。”

李斯不屑地看了趙高一眼，仰頭說道：“我乃荀子之徒也，怎會求一個閹人?”

一句閹人，徹底戳到了趙高的痛處，畢竟這是他一生的痛，他站起來狠狠說道：“咱家是閹人不假，但只是不用受那腰斬之刑，也不用看著家人跟著自已一起死！”

“呵呵，我本郡中小吏，受始皇帝之恩，一路直上，位列百官之首，助始皇帝滅六國，書同文、車同軌，南滅百越，立不世之功業，今日我雖死，可史書之上，還會記下我的功業，千秋萬代，都會誦讀我的名字。”

李斯頓了頓，又說：“不像你，一個閹人，受始皇帝之恩，卻助二世皇帝敗壞天下，千秋萬代，只會留下你的惡名。”

李斯突然笑了，又說：“今日的我，就是他日的你，如今外有六國復立，上有昏庸之主，我也要死了，就憑你，能擋住六國復仇的腳步嗎？遲早有一天，你一定會死在他人手下，而下場，只會比我還慘，哈哈哈哈!”

這些話徹底讓趙高破防了，他猛地站起來，臉上帶著怒氣，說：“丞相真是巧言善辯，只不過，丞相是看不到咱家死的那天了，咱家倒是可以看到丞相死的那天，丞相好自為之吧！”說完便走出了牢房。

李斯看著趙高的樣子，大笑了起來，看著趙高走出了監獄，他慢慢停下來，最後流出了一行清淚……

第二天，李斯和他的兒子們被押到刑場，就要腰斬，當他被按在地上，看著儈子手磨著鋒利的大刀時，他知道，這輩子結束了，他看著同樣被按在地上的大兒子，有些沉重地說：“我多想回到家鄉，和你牽著黃狗去打獵，還有機會嗎？”此話一出，他看到大兒子痛哭流涕，不能自已。還不等大兒子做出回應，李斯就感覺身下一痛，隨後他的世界失去了光彩，他最後聽到的，是家人們痛苦地哭泣，他的眼角最後留了一滴眼淚，如果有來世，希望他能一輩子牽著黃狗打獵吧……

高臺上的胡亥看著李斯死亡，開心地對身旁站立的趙高說：“以後沒人能阻止我了。”趙高在內心暗道一聲：“不，是以後沒人能阻止我了。”便又開口恭迎道：“陛下英明神武，及時剷除了叛逆，只不過奴才聽說李斯之子李由如今還是三川郡守，是不是該……”

胡亥一聽，覺得有道理，便立馬下令，讓人處死李由。

高臺下的博士叔孫通看著這一幕，心中冰涼，轉身回家收拾東西，準備看準時機，往東投奔英主去了，這也是咸陽城內許多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