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風起雲湧（五）

太傅望著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直到親友們被趕了出來，那門關上了，才收回了目光。

太傅看著窗外看的認真，昭國公主看著太傅看的痴迷。

兩人各懷心思，誰也不曾說話。

昭國公主伸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太傅看著像是想要阻止她，卻不知怎麼的，到最後太傅還是放任了昭國公主。

昭國公主的眼裡已經有了七八個太傅的身影，直到這時太傅才伸手止了昭國公主伸向酒壺的手：

“酒多、傷身。”

太傅按著昭國公主的手透著恰到好處的暖意，在漸涼的夜裡，比酒更醉人。

“公主殿下，為何如此？可是心中有結，何不同臣說說。”

太傅眼神一眨不眨地看著昭國公主。

昭國公主笑了笑，腦子混沌一片：

“想好好看看長安城的上元節，看看游龍長燈的長安城。”

“只是這裡，”

昭國公主指了指視窗，渾身上下都是委屈：

“太矮了！”

昭國公主耳邊還有太傅低低地笑聲在徘徊，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大明宮望仙台腳下。

大明宮是皇城裡最高的宮殿，不及太極宮大，卻比太極宮高了許多。大明宮一共一百三十多米高，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大明宮的望仙台，便在這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之上。

勢侵天漢，高百五十尺，築望仙觀于禁中。

昭國公主仰頭看著望仙台，情不自禁想起書中所言。她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也是第一次進入大明宮。

現在想想，她一國公主還是借了太傅的光。

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的臺階，縱是昭國公主沒喝酒，爬上去也是困難。更別說此時的的昭國公主半醉半醒。太傅說要抱她上去，沒想到藉著酒勁的昭國公主死活不要，非要自己走上去。

太傅無奈，只有半摟半抱著把昭國公主扶上長安城最高的地方。

大明宮沒什麼人，就是守衛都比太極宮少許多。

這一路上，跌跌撞撞昭國公主沒少折騰太傅。

站在望仙台上，俯視著整個長安城。燈火搖曳，好一番盛世夜色。

夜晚的風，有些涼。冷風一吹，昭國公主一片漿糊的腦子，算是清醒了一點點。她看著額頭略有薄汗的太傅，心下有些愧疚。她吐詞不清地說道：

“這下子，公主殿下又丟人了不是！”

太傅輕笑出聲：

“這裡沒有其他人，公主殿下不要擔心。”

看著太傅那張臉，昭國公主皺了皺鼻子：

“但是你看見了啊！你會上書、會進言、會彈劾……

之前，滿皇宮的都在傳，說公主喜歡太傅，父皇訓斥我不顧皇家顏面，有損天家威嚴……

不想再被父皇說了。”

昭國公主有些委屈。

太傅走到昭國公主身邊，他倚著欄杆笑著說：

“我不會去上書、不會去進言、更不會去彈劾你。何時，我讓你這般戒備了！”

太傅有些無奈，他輕笑著，望著昭國公主。

“真的？”

昭國公主只聽得他說不會去檢舉自己，心裡一陣開心，卻又擔心太傅在哄她玩。

“自然，只是公主殿下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若不說，我明日便上書進言……”

太傅瞧著昭國公主這樣，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問你問，我定是知無不言。”

昭國公主就知道不會有這等好事，太傅提了要求，她反而安心許多。

雖然不知道太傅會問什麼，但她相信太傅是個忠臣，自然不會問一些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於是，昭國公主滿口答應。

“公主殿下，那傳言可是真的？”

太傅問。

昭國公主歪著頭，好像沒聽懂。

太傅又道：

“宮裡傳言，公主殿下喜歡太傅，可是真的？殿下，喜歡太傅麼？”

這一次，昭國公主聽清楚、聽明白了。她轉過頭，沉默了片刻才道：

“他是公主的夫子，是太傅。太傅說，要尊師重道。”

太傅像是被梗了一下，復接了話：

“臣，很早就不教公主了。”

他是太子太傅，只是太子一人的太傅。就算曾經教過公主，如今也是早就不教了。

“可太傅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

“公主殿下，太傅沒說過！”

昭國公主有些尷尬，她轉眸不再看眼前的太傅，她往遠處望下去，禁不住感嘆出聲：

“上元夜的長安城，好美！”

立於高處，入眼是整座長安城，千種形態的燈泛著五顏六色的光，連成線，又鋪開成面，似游龍，似雛鳳。

今夜的月也格外捧場，夜幕中沒有一絲烏雲，月光皎潔，月色溫柔。給這雄偉壯麗的游龍長燈柔化了稜角。

今日城中結親的人家多，站得如此之高，卻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殿下在看什麼？”

眼前盛景如斯，除了身為公主應該感受到的自豪與欣慰之外，還有幾分與夜色同涼的悲愴。

“盛世，長安城。”

昭國公主如是說道。

太傅解了他的大袖衫搭在昭國公主肩頭：

“夜裡風涼，公主殿下當心身體。”

昭國公主看著肩上的外衫，感受著不屬於自己的溫熱體溫，她轉頭笑著看向太傅。太傅抿了抿唇，將視線放在了下面的長安城上。

“走吧，我們回去。”

突然間，昭國公主覺得有些無趣。她總覺得自己與這長安城格格不入。好似下面的美景與自己無關，可她明明是這天下的公主。

這心情來的突然，記憶裡好像有什麼在漸漸甦醒。沒來由的，她有些心煩。

“誒？殿下？”

太傅的眼睛裡全是眼前昭國公主的影子，昭國公主的臉頰因醉酒滿是紅暈，她的眼睛水汪汪，霧濛濛的，十分迷離。

兩人對視許久，昭國公主的心煩因著太傅的目光漸漸消散。不知怎的，昭國公主突然上前一步，太傅微微後退不小心撞在了欄杆上。

昭國公主晃了晃，太傅摟住了她的腰，靠的很近。

他們的鼻尖幾乎快撞上了，太傅的呼吸明顯一窒，眼神暗了暗。

昭國公主痴痴的笑著，她望著他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太傅的眼角還有那輕顫的睫毛，開口便是醉意滿滿的話：

“太傅吶！你真的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