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眼看要落下,二三十隻野狗爭搶啃食地上的死屍。

一群群尖嘴麻雀,盤旋在上頭,發出的叫聲,令人不安,它們在等野狗吃完,去啄食尚未乾透的血跡。

老道士已經不眠不休趕了兩天的路,步子變得沉重,臉上明顯的汗漬,泛白的嘴上爆起的皮,都說明要到極限了。

“還有兩裡,就兩裡了,一定要趕上”老道士在心裡默默給自已鼓著勁兒,可是腳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

一步一使勁,三步一拄膝,靠著信念和長年勤懇的修行,老道士終於看見了小小木樁上的三個字,桃花村。

桃花村,一個二十多戶的人家的村落,遍山桃樹,所以叫桃花村,地處偏僻,與世隔絕,不與外人往來,鮮有人知。

村民大多姓蕭,祖上是明朝錦衣衛出身,明朝末年為躲避戰亂,蕭氏三兄弟曾入道門,後來不知為何遷全族於此。

三百多年間,一直無事,族內男丁結婚是買來的無家可歸的女子,女的大多嫁給了白山觀的道士。白山觀就是那三兄弟曾修行的道觀。

老道士就是這一代白山觀的掌教,道號一陽道人。

一陽道人日夜兼程,星月不眠,就是收到了,蕭氏飛鴿傳書,信上只寫,“大難臨頭,師兄速來救。”

一陽道長平日酷愛飲酒,收到信時,正醉著呢,醒來看信,已過一天了,這才沒命的趕路,可是終究是晚了。

一陽道長看著野狗啃食著自已的同門屍體,一群群食血麻雀也是迫不及待的低空繞飛,加上連日水米未進,一陣暈眩,悲從心起,更懊悔飲酒誤事。

一陽道長,定了定神,拿起背上長劍走近屍體,驅趕野狗,野狗不知是由於已經吃飽了,還是攝於道長氣勢,只象徵性的吼叫了幾聲,遍跑進山林了,

道長一具一具屍體檢視,有的能認出是誰,有的已經分辨不出是誰,僅能從蕭氏獨有繡花配飾能確定是蕭氏族人。

屍體都是被利刃貫穿要害,沒有多餘動作,看來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

蕭氏一族三百多年來的習俗是,男丁四歲時都送去白山觀修習,二十歲便下山回村娶妻生子。所以蕭氏族人並非普通村民,皆會道術,亦善武藝,所以普通歹徒根本傷害不到蕭氏族人,而且村落地勢複雜,生人根本找不到進村的路。

這次遭逢滅族之禍,想是有備而來。

一陽道長不停留,往村子深處找尋,滿心想著找活口。可是一路上男男女女盡是屍首,足有五六十具,看來是未有人倖免。

走到蕭氏祠堂,看著兩旁石柱上的堂聯。上聯“千載忠護國,未道人間苦。”下聯“萬世除妖魔,不言正道難。”

正難過時,一聲一聲極度虛弱的聲音傳過來,時有時無,“師兄”“師兄”。

一陽道長懷疑是自已悲傷過度聽錯了,忙冷靜,忙靜聽,可是還是有聲音傳過來。

一陽道長雙目雙耳齊用,想快點辨別出聲音的方向,可是滿眼斷石殘瓦,四下皆瘡痍,這附近三具屍首,都被利劍刺穿要害,絕無生氣,道長越發焦急。

一陽道長忽的被一小石子擊中道袍,一陽順著石子方向找去,是祠堂的左邊底座石基,越靠近聲音越清晰。

一陽從一石孔縫隙處往裡望去,裡面漆黑,但是隱約可見人形,一陽大聲問到“入口在哪,堅持下,入口在哪。”

裡邊有氣無力的回到“從下數第三行,第四塊石磚,砸碎它,扭一下機關。”

一陽快速找到機關,扭動以後堂後一棵小型松樹應聲倒塌,一陽近前,有一條向下通道,一陽三步並兩步就下了通道臺階。

通道里邊不見陽光,也無氣孔,微微潮溼,一陽顧不得這些,摸著牆壁順著甬道往深處去,甬道很多處岔道,一陽憑著感覺,走到甬道盡頭,有一間帶木門的耳室,一陽一腳踹開,終於看見了裡邊的人。

這人靠在牆角,大口喘氣,手捂著腹部,想是也受了重傷,一陽俯身檢視,近的前去,終於看清了是誰,是他的師弟,一平道人,俗名蕭然也,這一代蕭氏族長的弟弟。

一陽略帶愧疚的道:“師弟,師兄醉大了,看見信時已是第二天了,誤了事,害了你一族啊。”

一平道人用滿是血的手握著一陽道人的手說:“師兄不必自責,師兄愛酒,眾兄弟都知,天亡我一族,師兄豈可攬責,師傅他老人家活著時……”說著說著,一口血噴了出來。

一陽見一平吐血,畢竟是一起長大一起修行的師弟,雖然有些年月不曾見,但是終究是手足之情,心更是一疼,就想從揹包裡拿針點刺一平的大穴幫他治傷。

一平知道自已傷無可治,緊緊握住一陽的手不讓他治傷,接著說到:

“師兄,你聽我說,師傅曾說我蕭氏他日恐造不幸,萬三叮囑我族人回村無大事切不可出山,希望能躲一劫,可是命實難違,事已至此,無法挽救,再說無益,我有三件事託付師兄,師兄一定要允。”

“師弟,你說,你放心。”一陽順勢把一平的身體正了正。

“師兄,我族人之所以留在這,是為了看守一個明朝寶藏,寶藏就在村後的深山裡,我們族人也不曾進入過,並不知道里邊是什麼,只代代相傳,現在族長已經身亡,其他族人怕也是凶多吉少,只能告訴師兄你,有三句口訣,師兄要背下”

一平緩了口氣,看起來了更虛弱了。

“紫石在頭上,兇河在耳邊,士兵兩旁守。”

“我只知道這三句,剩下三句都是隻有每代族長臨終秘傳,師兄你進來時應該看見我大哥屍體了,他來不及告訴我,所以望師兄破解。”

“第二件事兒,我手邊的孩子,師兄帶回山,好生養大,教他本領,給蕭家留個後。”

一陽剛才只顧檢視一平,未留心旁邊還有一嬰孩,這孩子倒也安生,還睡著。

一平說話已是力不從心,每個字都是用力擠出來,斷斷續續,氣息時有時無,一陽更是得格外用心聽著。

“第三,孩子大了後告訴他蕭家的使命,我蕭氏一族全部記述都在這個卷軸裡”。

說著一平就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交給了一陽,一陽趕緊接過說“我都記下了。”

“師兄這孩子倘若成器,便告訴他,若不成,也是天命就讓他自在活著吧,我蕭氏也對得起,對得起……”話沒說完便嚥了氣。

一陽輕聲叫了叫,“師弟,師弟”看無回應,便知人已經去了。

一陽把孩子整理下捆在身上,抱起一平身體,走出了暗室。

這時天也下起了雨,一陽看著滿地屍體,滿地血跡變成血水流著,說不出的難過,一口氣堵在胸口,一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二是為什麼偏偏醉了,倘若早一點,是不是還有轉圜餘地。

一陽也來不及細想,為了避免蕭氏族人被雨淋,被野狗再次啃食,他只能先把屍體都搬在蕭氏祠堂裡,他看著眼前堆成山的屍體,和案上的蕭氏族人牌位,苦笑一聲,

“世事到頭一場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