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記得曾經在哪裡聽過一句話:年少的時候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安寧度過。

曾經她不懂,而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想起了這句話。

她想,她不但要成為謝忱年少時的驚豔,還要成為謝忱年少時最慘烈的離別。

能有什麼離別,慘烈得過死別呢?

江璃認為是沒有的。

從她在謝忱懷裡閉上雙眼那一刻起,她想,謝忱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忘記那一幕,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超越那一刻的她,在謝忱心中取代她。

那將是謝忱一生都沒辦法癒合的刻骨之痛,一生都無法走出的夢魘地獄。

是她為謝忱親手所造的深淵。

只要一想到這點,她之前半年遭受的所有在死亡線上的掙扎,受的所有的苦,就都覺得值得。

當然,還是很對不起爸媽和哥哥的。

尤其是哥哥。

讓他親眼目睹了那一幕,江璃總覺得或許給他心理造成了什麼創傷,所以她醒過來之後才會一直這麼乖。

不過……

快要乖不下去了啊!

這個地方不是人待的。

沒有任何的娛樂設施,好吧,就算有,她這個破身體暫時也支撐不了她。

但是連電子裝置和網路都有嚴格的使用和時間限制,是不是太過分了?

而且這個莊園裡的人,從醫護人員到各種家政人員,一個個都跟啞巴似的,從來不會多和江璃說一句話,平時也不見他們發出什麼聲音。

大多數時候,江璃不論身處這莊園哪裡,唯一感受都是安靜,安靜得反而讓人有點不安。

之前無知無覺的躺著也就算了,但隨著身體一天天好轉,江璃真的是太太太無聊了。

人一旦無聊過了頭,就會忍不住想要搞點事,甚至作點死。

江璃更是。

可惜江璃空有一顆搞事的心,卻沒有一副支撐她搞事的身體。

她只不過興致勃勃的在這外面多轉了兩圈(而且還是坐著輪椅),就開始感覺到心慌心疼精力不濟了。

不知道是尚且還沒恢復的原因,還是已經落下的後遺症,現在的江璃經不住一點點的累,只要累到就會心臟發疼。

當初那顆子彈確實射進了她的心臟,差一毫米就會直接射穿她的左心室,然而她卻奇蹟般的沒有當場死亡,經過五個小時的手術和搶救保住了命。

但她卻昏迷了大半年,醒來以後狀況也不是特別好。

也就這幾天她看上去好了許多,加上江璃可憐兮兮的請求,她才得了這個每天上午九點到九點半的“放風時間”。

本想今天走遠一些,奈何有心無力。

失望的江璃只好按下輪椅上的呼叫裝置,很快就有護工過來把她推回了房間。

江璃灰溜溜的回房,再一次體會半死不活有氣無力躺在床上的感受,由著醫生給她上了吊瓶,還上了會呼吸機,在心臟細細密密的隱痛中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這樣的日子基本就是江璃全部的日常。

而對於外界的訊息,她也只有剛醒來那段時間問過哥哥幾句,不過第一次拐彎抹角的問起謝忱的時候,哥哥的臉色太難看,簡直跟要吃人一樣,江璃本就因為自已差點把自已弄死了而對家人愧疚,自然心虛得多半個字都不敢提了。

不過看哥哥的反應,謝忱應當不會好過,她甚至懷疑,不,她確信,謝忱一定連她半點訊息都得不到,估計以為她已經死了。

當時那情形,毫無疑問沒人能相信她會活下來。

這也挺好。

正合她意。

江璃於是徹底的不再過問,一天一天的在這裡專心熬時間。

轉眼又過了六七天,原本身體在緩慢恢復的江璃因為一場雨,又變成了半死不活只能躺屍的狀態。

這次稍微嚴重些,她沒被送回房間,而是被送進了這裡的急救室。

江璃昏昏沉沉間,忽然聽到有點嘈雜聲。

這在這裡實屬罕見,這裡的人平時別說說話高聲,就是大聲喘氣的都沒有,把“保持安靜”刻在了骨子裡,彷彿經受過最嚴格的訓練。

然而今天晚上居然有點吵?

江璃好奇心起,非常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藥效上來讓她眼皮重的很,她實在是睜不開眼睛去八卦一下。

只依稀在睡過去之前聽見些隻言片語。

“七……”

“電休克療……幾次……”

“不要命……”

“搶救……”

斷斷續續,江璃的狀態也無暇再去分析組織這些話語,只依稀感覺好像聞到了一縷有些莫名好聞的氣味,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飽飽的睡了一覺醒來,精神是昏迷醒過來之後前所未有的好。

江璃吃過早餐,開始琢磨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這裡還收治了其他的病人嗎?”

趁著傭人來收碗筷,江璃連忙逮住對方打探。

沒辦法,她每天接觸最多的人除了醫生護士就是這位負責給她送餐收餐的傭人了。

醫生護士嘴巴可緊了,一個個比謝忱還能憋,江璃知道打探不出什麼,倒是這個年紀和她媽媽差不多的阿姨,看著就是那種心腸比較軟的人,平時看江璃實在無聊也會偶爾陪她聊幾句。

沒想到的是這阿姨聽到江璃的話竟然反應很大,差點連手上的碗都摔了。

明顯就是緊張的樣子。

江璃漫不經心的表情一凝,雙眸亮了亮。

“阿姨,你就跟我說說嘛。”

阿姨非常實誠,“不可以說的。”

這不是擺明了有秘密嗎!

原本並沒有太多執著的江璃反而一下子執著了起來。

可惜她撒嬌賣萌使盡了渾身解數,竟然都沒能撬開這阿姨的嘴。

最後被磨得實在沒辦法了,阿姨丟下一句,“這是不可以說的,江小姐您別為難我,為了您好也別好奇了”之後就落荒而逃。

江璃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可惜江璃之後也沒能找到機會套出話來,之後也再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日子又變成一潭死水,又過了大半個月,江璃的身體逐步恢復到了基本可以正常活動的水平。

江璃這段時間惦記最多的,就是阿姨嘴裡那個不能問的人。

她對那天聞到的氣味莫名有點在意,所以才會這麼念念不忘。

只是為什麼會覺得熟悉呢?翻遍了記憶也想不起來自已到底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聞到過那股氣息。

那氣味有點獨特。

有點苦,有點醇,沁著一丁點的涼意。

像是藥,不對,是沉香。

不是香水中的尾調,而是……

寺廟裡燒的那種香浸染在身上而散發出的味道!

真奇怪。

為什麼感覺除了熟悉,還本能的有一股親近感?

到底在哪裡聞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