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得即使打著傘也沒有多大作用,出一趟門絕對渾身溼透。

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出門。

但是江小姐卻讓保鏢親自去了下人房,說要叫謝忱過去。

謝忱的媽媽在江家做工,這個時候並不在,李易過來的時候少年應該正在看書。

他穿著乾淨的舊襯衣,個頭在同齡人裡屬於高的那一類,但是身形偏瘦,一雙眼眸看誰都自帶一種冷淡感,但說話舉止卻也足夠有禮貌。

不惹人討厭,但也並不算討喜。

但是他有一張優越的臉龐。

這個模樣的男生,大抵就是學校裡會被稱為校草的那一類了。

“江小姐叫我過去?”

冷淡的眼眸中透出了一絲詫異,像是想問為什麼,但是下一瞬又好像覺得沒必要,於是不等李易再說什麼,他道了句稍等,回身隨意拿了件外套,一邊穿一邊出了門。

暴雨似乎越下越大,下人房和江家主家居住的主樓並不在一棟樓裡,雖然離得不算太遠,但是這樣的雨,才走出去幾分鐘,除了頭頂還算幹,身上哪都溼透了。

兩人一人撐著一把傘,無聲的行走在暴雨裡。

江璃懶懶坐在落地窗前的圓形長絨地毯上,從她這個位置看下去,就正好能看到下人房所在的方向。

沒有讓她等太久,兩個身影就在雨中漸漸走近。

“李易。”

耳機裡傳出小姐軟軟的聲音,在大雨傾瀉的喧囂裡,依然清晰如初。

李易抬起右手,按了按別在耳後的短線,微微側過身,沉穩應道,“我在,小姐。”

謝忱眉峰微動,瞥了一眼李易下意識挺得筆直,卻又微微低垂腦袋的身影。

“換我露臺下的那條路走,到了以後讓他就站在外面等。”

李易的腳下微頓,但下一瞬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前行,只應了一聲是。

他把謝忱果真領到了江璃房間露臺下的位置,並對他說道,“你在這等著。”

說完之後沒有理會謝忱,徑自就繞到另一邊進了大門。

嘩嘩譁——

大雨砸在傘面上的聲音吵得人心緒不寧,伴隨著偶爾響起的陣陣雷聲,還有狂風颳起時那些雨水傾瀉在身上時的冰冷黏溼。

一把傘的作用幾近於無。

但少年站在那裡的身影,從始至終都筆挺如初,像是一棵狂風暴雨裡的青松,又如修竹,不懼風雨侵蝕,巍然傲立,襯托著少年人的清絕。

江璃透過玻璃和雨幕看著他,眼底的眸光泛著化不開的恨意和冷。

就是這樣一個人。

上輩子的時候她多喜歡他啊,為了他變得伏小做低,簡直要卑微到塵埃裡去,卻也沒有得到他半點溫情。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但卻因為另一個人,他能對她心狠到那樣的地步,也是江璃沒想到的。

而直到死後,她才知道,原來她所生活的世界,只不過是一本書。

一本以謝忱為男主,講述他如何從一個傭人兒子出生的草根,最終成長為傳奇商業帝國締造者的逆襲打臉爽文。

而她的悲慘結局並不只是因為她對謝忱的死纏爛打,還因為她後來做了很多和謝忱白月光對著幹的事情,最終惹怒了謝忱。

江家遭受到了謝忱瘋狂的報復,她的父親和哥哥先後入獄,母親遭受不住打擊跳樓自殺,而她,被曾經變著法都要交好於江家,交好於她的那些人落井下石,遭受無數折磨,最後病死在髒破的出租屋裡。

她不能回想這些。

自從重生開始,她每天都做噩夢。

夢裡充斥的都是父親蒼老的臉,佝僂的背,是哥哥一夜之間生出的無數白髮,是痛心卻又無力的臉,是母親的身體從25層樓頂摔落下來之後的支離破碎和滿地鮮紅。

還有她受盡屈辱的一幕一幕,最後定格在她那張被老鼠爬過的,泛著死灰的枯敗的臉。

“嘔——”

江璃捂住嘴低著頭乾嘔起來。

一直到喉嚨裡似乎泛起了血腥氣,雙眼充滿了生理性的淚水,才勉強止住。

她另一隻手指死死掐進掌心,直到將要出血了才一點點鬆開。

而此時,她的情緒終於再次平靜了下來。

叩叩叩——

有節奏的三聲輕響。

一聽就是李易的敲門習慣。

江璃,“進來。”

“二小姐,謝忱到了。”

江璃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李易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能默默等著她的下一步指示。

直到又過了好半晌,才聽她說道,“怎麼淋得那麼溼?”

“雨太大了。”李易老實的道。

“哦,那你去換身衣服,然後讓廚房給你煮碗薑湯吧。”

李易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沒關係的,我……”

“怎麼?我哥不是說,除了以我的安全為第一,其餘什麼都得聽我的嗎?”

她轉頭,朝李易睨過來,帶著一絲不悅,“我說的話不作數?”

那雙眼睛水潤潤的,眼尾還泛著紅,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不開心的睨過來,讓李易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

他連忙垂眼不敢多看,連聲說道“不敢”。

“那還不快去?”

李易急忙退下了,腦子裡全是少女那雙溼潤潤的眼睛,已經忘了自已剛才要請示一下怎麼處置謝忱。

江璃重新回過頭去,瞥了一眼在風雨裡乾站著的少年,惡劣的撇了撇嘴,拿起對講機說道,“給我送一杯熱牛奶,還有點心過來。”

暴雨一直沒有停歇的跡象。

一些下人和專門負責江璃安全的保鏢都在一樓。

一開始謝忱站在外面的事情並沒有被注意到,但是因為他站得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不被看到都不可能。

幾個保鏢圍著喝薑湯的李易,睨著外面站得筆直的謝忱,放低音量嘻嘻哈哈。

“李哥,怎麼事?小姐讓你把他帶來你把人晾在外面淋雨?你不怕回頭小姐知道了罰你面壁啊?”

“是啊,小姐好像對那小白臉挺有興趣的,你這樣做會倒黴的。”

李易板著臉瞪著兩人,“不要胡說八道。”

他沒說好像就是小姐故意叫那人站雨裡的,他也搞不清楚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記得在他走之前,那時候小姐還表現得挺喜歡謝忱的樣子,有事沒事總去下人房那邊溜達,說是喜歡看那邊的湖景,其實小眼神總往謝忱住的位置瞟。

少女心思簡單又直白,根本藏不住,李易看得最清楚,那是一個女孩子情竇初開的羞怯和期盼。

但今天……

而就在保鏢們一頭霧水的時候,下人們也在臨時休息的房間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