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被烏雲遮蔽,但是涅世邦詩恩路的中心商業街上依舊燈火通明。大街上人們進入商業採購,飯店的食客在縱情享受著山珍海味。街上人來人往,放眼望去,皆都穿著得體。這時,只見勞爾雷迪諾穿著藍色制服,快速穿過人群,徑直走出商業街,剎那間沒了身影。

再走了一段路程,勞爾來到一片老城區。他快速抖了抖塵土,閃身進了大樓之中。老城區有好些年頭了—據說是邦城最初建立時的產物。勞爾從樓梯上了樓一電梯壞了有一陣子了,並且他的家樓層並不高。樓梯由於年久失修,上面有些坑坑窪窪的,對於腳腕之前扭傷的勞爾來講十分不便。以至於4層樓的距離顯得格外遙遠。到了家門口,他看見牆上張貼著的海報,上面“享恩會狂歡節”幾個大字赫然醒目。勞爾一把扯下海報,走進家門,一進門便直接奔向客廳癱坐在沙發上。他今天很累—享恩會期間部裡的工作量翻了幾番。

他開啟了收音機開始收聽今天的晚間新聞:據可靠訊息,本屆享恩會將會是絕無僅有的一場盛會。人氣將會達到最盛,總邦長伊倫·朗萬斯特指出,本屆狂歡會各方一定要協調工作,爭取做得更好、更強。持續訊息本臺將繼續跟進…… 聽完報道,勞爾從沙發上直起身。看了看手上的海報,起身走向陽臺,將雙手倚在陽臺欄杆上,眺望著樓外的世界。

“部裡工作繁忙,看來這回要熱鬧了。”勞爾說道。他對即將到來的享恩會也是十分期待,這個節日誕生的那些日子是十分可頌的—總邦長帶領著人們從戰爭中不斷取勝,最終獲得了戰爭勝利,建立了涅世邦這個從戰火中新生的國度,打敗了強大的敵人,人們在這一天盡情狂歡,享受著建國的恩典和喜悅,現在已成為了每年必過的節日。這個故事也是現在對享恩會由來的說法最有信服力的一種。不過後人在節日活動上進行了創新—便是在兩天假期之後的狂歡節,這個活動歷史並不悠久,是近幾年才有的。每次辦的時候規模都很盛大,在聖託門斯體育館—第一邦佔地最大的體育場舉行表演,現場還有由娛樂部欽點準備的道具、燈光,娛樂部還會負責現場的轉播工作。勞爾對於詩恩中心廣場那塊大屏的轉播至今印象深刻,不過令他印象更深刻的是當時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從那一次後他就沒有在外面看過轉播。勞爾很想去現場看,但礙於門票高昂的價格和自已癟癟的口袋,這個念頭很快就打消了。

勞爾在一邊盤算時一邊望向別處。詩恩大街上的燈火依舊清楚可見,從遠處看像一個巨大的光點,墜落在由城市織成的夜幕中。這時他的目光聚焦在一棟建築-情報部的大樓,那是他工作的地方。是一棟通體以白色為主體的大樓,大樓外由一圈特殊金屬製成的圍牆包圍。外表看上去十分莊嚴肅穆,給人以十足的壓迫感。旁邊是涅世邦的政府大樓,也是總邦長最初規劃建邦的地方,是一切歷史的起點。涅世邦整體上來講有許多部門:“司法部、情報部、財政部、醫療部、教育部、娛樂部、國防部、生產部、人口部這九個部門。”總部分別坐落於第一邦各處,成為了城市各處不同的具有重要作用的座標點,合起來成為了一個蓋在城市上方的座標系。九個部門共同管理涅世邦的具體事務,當然還有總邦長,是個九部門內部都不怎麼了解的人物—連姓名也是個謎,一般提起他,就用“那位大人物”來稱呼。黑夜時情報部門一般還亮著燈,節日期間部門早早放了假,今日晚上眺望總部大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森感在空氣中蔓延。

勞爾將自已身上的深藍色制服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胸前的工牌上寫著:“情報部檔案科D404號”,情報部的主要職責是情報的收集和整理工作。勞爾的日常大多是在辦公桌上度過,日復一日地整理各種檔案,這是個十分無聊且辛苦的差事,勞爾還記得有一次工作空閒無聊到將粉筆在手中使勁揉搓成粉末的經歷。他依稀想起來了邊陲監獄的報告還沒有整理好,想到邊陲監獄,勞爾不禁打了個寒顫—邊陲監獄是很多人寧願待在瘋人院也不願去那,那裡有殘忍的幽靈警衛駐守,遍地佈滿了電網機關,據傳聞所說還有數具不知名的屍骨死狀殘忍地躺在監獄附近的地上,可以說去那服刑和人間蒸發別無二致。在勞爾的記憶中,上次處理關於監獄的檔案時他的腳腕還十分靈活,能跑能跳。

夜色漸深,勞爾坐在桌前,堅持著支撐兩個眼皮檢查了最後的工作報告。隨後便躺到床上,伴隨著外面沸騰人群的歡呼聲。皎潔的月光照著他安靜的臉龐,這間不知名的房間靜謐下來,冷清的氣氛和入夢的酣甜在空氣中交織開來……

第二天早上,勞爾起了個大早,昨天晚上不知為何,他做了個夢:“他夢見了女人,。不錯,是女人,那女人站在辦公室門口,用冰冷的眼神審視了他一番,便走了出去。身上的香水味仍然快速佔據了他的鼻腔,令他意亂情迷、無法自拔。”勞爾猛然間回過神來,才想起來今天是狂歡節前一天—是準備東西的最後期限。他穿好衣服,這回他罕見換掉了平常的深藍色工作制服—平常勞爾幾乎都在工作,因此家裡也沒太多閒置的衣服,他穿了一身看起來比較得體的衣服便快速地出了門。今天是假期的前一天,人格外的多,勞爾去了幾家大商場都是未進門就被擠了出來。街上有各種樣式的攤販,還有表演,勞爾看見了一個占卜的攤位因為記憶球操作不當而導致紅色的煙霧漏了出來,場景霎時如飄飄欲仙般,顯得十分神聖。

勞爾正發愁於該去何處時,一雙手有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一個女人正站在他後面,勞爾認出來了她,是在醫療部工作的菲琳娜一之前在去治療腳腕扭傷時有幸結識。“你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她開口問道,“已經好轉些了,多虧了你高超的醫術,才能恢復得這麼快了”,勞爾笑著回應道。菲琳娜面部側過去稍顯靦腆說道:一點舉手之勞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之後兩人便一同前往,到了商業街,此時正值人流高峰期。大街上人潮洶湧,勞爾望著人群出了神,畢竟因為工作他日常幾乎沒空上街。望向街道的盡頭,他看到了聖託門斯體育場,那裡的頂棚架起了大型攝影機,轉播的大屏也在進行最後的除錯。“我弄到了一張現場的門票”,菲琳娜說道。勞爾在好奇於她搞到票的方式外,更驚歎於她的財力—門票最高被炒到3000馬格爾。對於勞爾來說,就是湊個熱鬧的事了。

他們二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大型商場的人堆足以勸退他們。勞爾一時也不知道去哪,這時他被一家雜貨鋪所吸引,坐落於整條街最冷清的角落,門前的景象可以說是門可羅雀。吸引他的是門口牌子上寫著:“出售歷史古物,物美價廉,先到先得”的字樣。勞爾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身為檔案科出身的他,平時可沒少研究歷史,他本來並不想去,將雜貨鋪掛這種牌子視為詐騙。但他對於歷史學十分痴迷,加之其它地方人潮洶湧,他便下定決心哪怕就是碰碰運氣,那行字不斷在他眼前浮現,像一條神聖的指令等著他去執行。最終還是對菲琳娜說了想去雜貨鋪的想法,但她對此存疑,並懷疑是騙人的。勞爾不願放棄,堅持著自已的想法,並擺出一副學者的姿態向她灌輸歷史學的神聖與高深,將手在半空中旋轉比劃,又倏地停住。最終菲琳娜拗不過—答應與勞爾同去。並表達了與勞爾如出一轍的好奇心—展示出一副虔誠的被知識折服的學者模樣,這讓勞爾十分驚喜及感激。二人隨即走進店鋪,映入眼簾的是一櫥窗的雜物,並沒有所謂的古物。勞爾到櫃檯詢問了老闆—是個大致已有六十歲的老頭。當老闆被問到這個問題時,眼睛瞬間圓瞪起來,他支撐起瘦小的身體,又用手比劃了幾下,令人捉摸不透,隨後向倉庫走去。勞爾一時也覺得奇怪,只覺不靠譜。過一會他從倉庫中拖出了一個木箱子,年代看起來十分久遠—看起來有不下十處蟲蛀的的痕跡,木頭外層也嚴重脫落。他將木箱子緩緩開啟,出現了一堆勞爾二人未曾見過的器物:其中有存放不知名螢光色液體的高頸瓶、還有鑲嵌著蜘蛛標本的瑪瑙石項鍊、冒紅煙的沙漏,總之各色各樣的事物令人看花了眼。勞爾眼中頓時充滿了渴望,隨即用銳利的目光開始挑選,完全沒有之前失望的落敗感。菲琳娜也與之前一反常態—菲琳娜一眼中意上了一串由五顏六色的晶石串成的手鍊,她毫不猶豫花費100馬格爾的價格拿下了它,今勞爾咋舌不止。監測到勞爾不屑的眼光,她用白眼加以反擊。勞爾左挑挑、右挑挑,最終目光落在了一個紙張舊的泛黃的筆記本上—這個筆記本看起來十分古老,封皮上有一些奇型怪狀的字元,勞爾記得好像在某個學術週刊上看到過類似文字。不知為何,看到它勞爾就有一種衝動要買下它,它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那字元在勞爾眼中彷彿有生命,在他眼前整齊舞動起來,使勞爾欲罷不能。最終衝動戰勝了理智—勞爾花費10馬格爾拿下了它。菲琳娜先出了大門,勞爾將要離開時,老人偷偷叫住了勞爾,將他招呼到角落,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一定要相信你自已,不要等待光的出現,一定要自已變成光。今天這番話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記住。”勞爾當時正沉浸於收穫至寶的喜悅—並沒有將這句話太放在心上,並沒有過多猜測。對於老闆為何要突然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他認為老闆可能有某種妄想或者有時不時發瘋的病症—縱使他門前掛的牌子並不是虛假宣傳。出了鋪子,他想要回家休息,便與菲琳娜告別。“明天就要看現場表演了,真是激動啊。” 菲琳娜微笑說道,“那就預祝你明日愉快。”勞爾笑著回應,之後二人就在街上分別了。

勞爾回到了家,不知是不是傷勢癒合加快了些,他感覺今日爬樓梯格外的輕便。回到了家坐到椅子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量新買的筆記本,它的外皮是由皮革製成,撫摸上去早已粗糙不堪,裝裱的線也因受潮竟變得手感有些皺巴巴的。他坐到了自已的書桌上想要好好研究一番,翻開的時候令他些許驚訝的地方是本子上竟然有記載,並且清晰可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關於享恩會的記載,上面記載了種種細節現在仍然在沿用。正在勞爾看得出神時,他突然眉頭一蹙,在關於享恩會記載的結尾段有一句話引起了勞爾的注意:

“娛樂至死是最完美的死亡。”

勞爾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清楚這個本子可以說是一時衝動所買下的。他為了這個本子什麼—他現在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喜歡這個本子,這是他清楚的,也是唯一知道的。他想起了那個古怪的雜貨鋪老闆,想起了他的種種行為。他一時間有些混亂,那句話不時開始在腦海中迴響:“你要自已變成光。”但他並沒有因此多想,他並沒有繼續看下去,不知為何他的探索精神全無,興致也如湖水被抽乾般枯竭。他決定睡覺,身體一轉,三兩下上了床。令他驚訝的是這回腳腕部分沒有感到難受,這還是受傷以來第一次。

勞爾又一次進入了夢鄉。

他又夢見了女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夢裡的那個。他聞到了香味,不知是體香還是香精—魅惑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散,慾望在身體上匍匐。勞爾感覺眼前一陣暈乎乎的,恍惚中看見了臺上女人前凸後翹的身姿。隨後面前一片深藍—他好像沉入了海里,不知為何,感覺氧氣在流失,他的肺部異常難受,好像隨時要炸開。他無法呼吸了,拼命掙扎,最終眼前視線漸漸模糊......

他突然睜開了眼,應該是從睡夢中驚醒了。“成為,光嗎?”勞爾說道,這時雜貨鋪老闆的話在他耳邊不停迴響,那說話的場景在腦海中一遍遍重演。那話語十分響亮,震聾發聵,一遍又一遍敲擊著他波濤洶湧的內心。這時他望向窗外,看見了聖託門斯體育場微弱的亮光—那是盛會開始前的最後準備。與此同時,勞爾也睡不著了,今晚看來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到了第三天,今天是狂歡節開始的日子。一大早,鼎沸的人聲打破了原屬於早晨的寧靜。享恩會狂歡節開始了,一大早外面便聚集了許多人。勞爾卻並沒有選擇加入他們,而是選擇在家裡看看轉播,“當你面對熱鬧時,你要考慮這熱鬧是否真正屬於你的內心,而不是將你捲入其中,令你寸步難行”勞爾頗有意味地說道。預計著大會將要開始,勞爾便坐到客廳,開啟電視,準時守著直播。電視不一會便出現了體育場現場的畫面,但不知為何—幾乎一瞬之間,畫畫瞬間黑屏,隨後又變成在佈滿彩色線條和黑屏兩個畫面之間來回切換。勞爾直接就對這網路開爆了粗口:該死的,這他娘一天天看個電視都不消停。勞爾無奈,此時,唯一的辦法也只剩下去廣場上看大屏轉播的現場表演了。勞爾拾掇了一下便出了門,今天狂歡節開始人潮更加洶湧起來,勞爾在大街上幾乎被人群埋沒。不知過了多久,勞爾終於擠到了廣場外圍,他找到了一個十分不錯的地方—站在廣場外圍的矮石凳上,旁邊還栽著一棵大樹。這個位置看得很清楚,最主要的還是不用去費勁跟人群搶位置了。

勞爾來的時候,表演的開幕式已經進行過半,這也讓勞爾再次咒罵了一波老城區的網路。勞爾盯著大屏,此時正在播放的是一個舞蹈節目,七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正在臺上盡情活動和運用著身體的每一處關節。不知為何—人群有了一定的騷動,許多男性開始高聲呼喊起來,他們高舉雙手在空中揮舞,許多男人在這一刻展現出了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默契—不一會,勞爾就看到了數不清的手在同時揮舞,最主要是揮動的十分整齊。“就像兩臺電臺不在同一時刻發報,最後波頻竟還能重合一般”,勞爾說道。突然大屏上給了主舞一個特寫,那主舞擺弄兩下身姿,對著鏡頭飛吻了一下。此時那些男人更瘋狂了,有的直接到大屏下面。這些人彷彿如溫馴的野獸被喚醒了沉寂已久的獸性—對著“獵物”急不可耐。這時,勞爾的腳部的舊傷被人群中某個不知名的胳膊肘碰撞了一下,勞爾被這一下撞得面部開始扭曲,好在他及時扶住了大樹,才得以穩住身體。

“我討厭人堆,尤其是熱鬧的人堆。”

勞爾一邊抱怨,一邊還是繼續看著表演。

此時鏡頭已經掃過了所有表演女孩的臉。她們穿著短裙,用腰和腿的性感使觀賞者失去思考能力。勞爾往後瞟到了一個男性將上衣脫下在手中揮舞,並展示出顯露身上的紋身—應該是表演者的名字。勞爾用一副略顯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在往更遠看去,很多人都是如此,勞爾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在人群中張望,在看到沒有人與他表情一致後,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如黑夜中最後的火種熄滅了一般。看到前面還在用力揮舞,此時節目已經到了最高潮—舞臺上有了比之前更多的人,四周升起焰火,點上彩燈。人群也開始狂歡,勞爾環顧於四周,也微微將手舉起,打算融入其中。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騷動。

“不要再沉淪了,要自我強大,要變成光啊!?”

勞爾捕捉到“變成光”這三個字眼,循著聲音方向望去:只見在廣場正中間處,站一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人。他看起來好像受到了很多折磨—胳膊上只剩皮包骨,臉上沒有一塊多餘的肌肉,身上沒有一件完整的可以遮蓋住身體的衣物。他手上拿著一個擴音器,嘴裡還重複著剛剛的話。人群的熱鬧戛然而止,只見他猛然抓住一個年輕人對他喊道:“我們、我們正在被滅亡,被掌控,小夥子你要反抗啊!”

只見那年輕人猛然將他推開,大罵道:神經病!”年輕人隨即打了打身上的灰,並吐了一口痰說道:口真臭。

那人飛出好幾米遠,擴音器也摔到了地上—掉了點零件。

這時兩個警察過來要將他拉走,他的反應變激烈起來:“不 ,不要,我不要回去,求求你們了,我不要回那個鬼地方!他拼掙扎卻無濟於事,人群望著他在無休止的掙扎中被帶向遠方。

勞爾這時有了一種衝動,他跳下石凳,俏俏跟上了那兩個警察,他想探知到一些真相,哪怕這麼做會無功而返並且招來麻煩。

就在這時,遠方不知從哪傳來爆炸聲,勞爾往旁邊一瞅。突然間傳來一聲槍響,勞爾回過神,只見被警察押著的人此時已經躺在地上,頭破血流—他的後腦勺被槍一發射穿 ,頭蓋骨都震飛了出去。

霎時間,人群慌張的作鳥獸散,慘叫聲劃破了悽黑的夜幕,人們各自逃竄,勞爾在人群中獨自凌亂著,下一刻便與人群一樣發瘋似的奔跑起來......